昊欢,狄白。
圈地自萌,世界和平。

【名侦探狄仁杰】神都林几深 02

*涉及CP:狄白。

*单元剧模式。

*剧情承接《名侦探狄仁杰》第一季结尾。

*【第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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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案:白马寺冤魂索命案

 

1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前段日子《洛阳周刊》搞了个大新闻,刊上报道了传说中的河图洛书真迹现藏于白马寺齐云塔塔顶。一时间洛阳城里熙熙攘攘,接连不断有人跑去白马寺找住持大师一问究竟,扰了佛门清净。

白马寺那边被这种子虚乌有的问题问得烦了,准备遣人撰写诉状去京兆府状告《洛阳周刊》传播不实信息。可寺里的僧人成日里吃斋念佛,稍有文采之辈也不擅写诉状。住持大师烦忧不断,倒是善业师父献出一计,为之分忧。

“贫僧还未皈依佛门之时,认识一位民间私家侦探。他入过仕,登过天子堂,可以一用。”

住持大师觉得这法子妥当,便让善业飞鸽传书。白马寺的诉求夹在在字里行间,落在了狄仁杰的书桌上。

 

2

 

书信虽是很快落在狄仁杰的书桌上,可那个时候狄仁杰并不在神都。

他跑到哪里去了呢? 

他跟白元芳在洛道听孔大人吹牛。

几月之前,孔大人因为元李二人的谋逆案被当成白洁抓进天牢里关了几日。待到反贼党羽连根拔起后,武皇才想起天牢里还关着一位上班下班保持统一的国家公务员,于是连忙把人放了出来,明里暗里均有所补偿。

其中最直接的补偿,就是给孔大人升了官。

从上县丞升成了京兆县丞,虽然只升了半个品阶,可好歹从地方官一跃成了京官。九品芝麻官也是官,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本来像这种芝麻小官,即使升了品阶,上面人不死也是永无出头之日。很多小官最终能上位还得得益于自己年轻力壮,而上一品阶的官员老弱无力,活活把人熬到退休或者直接熬到死。孔大人运气好,正巧前段时间洛道上涉嫌买官的侯县令东窗事发,人被抓到大理寺等待三司会审,这县令的职位也就空缺出来。

好在孔大人前段时间刚在武皇面前混了个脸熟,不然这天子脚下的差事,也轮不到他。

“所以都跟你们说了嘛。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攒人品。”孔大人捧着茶碗乐呵呵道,一抬眼看见狄仁杰烟瘾犯了准备摸着墙根出去抽烟,“我这话就是说给你听的,狄仁杰。你再不攒攒人品下次还要蹲大牢。”

“呸呸呸。”狄仁杰翻了个白眼,“孔大人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上一届长安十佳好市民的奖状还在我家挂着呢。你以为大牢跟茅厕一样,想蹲就都蹲?再说了,我都把大理寺卿的职位给推了,还能惹出什么麻烦。”他想了想觉得空口无凭,得拉个人来附和,正好瞥见往茶碗里续水的白元芳,“白元芳,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本以为白元芳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会下意识附和,没成想白元芳撇撇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得了吧狄仁杰,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上门来找你。”

光明正大胳膊肘向外拐。

 

3

 

洛阳城里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倾盆大雨,像是要把夏日遗留下来的火气给冲刷干净。

关于白马寺藏有河图洛书的流言蜚语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平息。毕竟这里是神都洛阳,每天的奇闻异事层出不穷,不会总有人抓着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念念不忘。

同许多寺庙一样,白马寺也设有给俗家弟子或是香客准备的客房,方便那些愿意在寺中过几日吃斋念佛生活的客人留宿。这一日,寺里来了两户人家。单看几位老爷太太的衣着打扮,应是神都里的商贾大户。

两户人家一家姓姜,一家姓应。

听小沙弥说,这姜富商同应富商是商会里人尽皆知的合作伙伴。就连两家的夫人也关系要好,经常结伴去市集上购买胭脂水粉。姜富商的太太名苏,两个月前还是引得五陵年少争缠头的江月楼花魁;应富商的太太名献,是两年前经媒人介绍同应富商喜结连理的大家闺秀。

这回两家来到白马寺的目的除了清修几日之外,还有一个——给两家夫人求子。

受两家老爷所托,沙弥将这两对夫妇的房间安排在了隔壁。姜富商同应富商时常出去谈事,大多都是生意场上的利润往来。每每这个时候,苏夫人就会来到应富商夫妇的房间找献夫人。两位夫人有时做做女工,有时念念佛经,相处十分融洽。

 

他们来到寺里的第一天夜里,大约亥时左右,苏夫人房里出了事。

那天夜里,两位先生出门谈事。苏夫人在献夫人房里念了会佛经后略有疲惫,正好也到了亥时,不便多加叨扰,于是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候丈夫归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狂风怒号。苏夫人坐在床边做刺绣,点了盏小小油灯用于照明。不一会儿,她隐约听见一阵笛音夹在风雨里传来,苏夫人没有在意,心想可能是哪位喜爱音律的房客,耐下性子,继续做着刺绣。可窗外的风雨实在太疾,一道闪电随着狂风一阵狂风随着闪电将油灯吹灭。苏夫人惊慌之际望向窗户,只见闪电白光之中,窗户纸映出一道黑影从门口走廊一闪而过。

黑影衣衫褴褛,马鬃一样硬的头发杂乱地顶在头上,行走在狂风里宛如从阿鼻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只是闪电划过的一瞥,便让苏夫人惊叫出声。

住在隔壁的献夫人听到尖叫连忙穿好衣服叩响苏夫人的房门。当天夜里,在等到姜富商回到房间之前,献夫人一直陪在苏夫人身边。

次日同其他房客一起吃早斋的时候,惊魂未定的苏夫人再次提了这件事,果不其然受到了姜富商和应富商的嗤笑。“看到妖怪?怎么可能。这里是佛门圣地,不可能妖孽横行。”姜富商摇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素斋。苏夫人觉得自己遭到羞辱,愤愤吃了几口素斋后,准备离席。

可就在她离开之前,一名坐在角落里的男子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夫人看到的,兴许是传说中的旱魃。”

那人头戴斗笠,用面纱遮住脸庞。苏夫人红着眼睛,没能窥得那人容貌半分。

“传说周穆王有一笛子,名曰止雨笛。吹奏笛音,可召来赤地千里的旱魃。魃现世,雨停风止,是为大旱。”斗笠男子轻笑出声,“当然了,民间还有一种说法——有的人死后百日化为魃,坟头不长草,尸体不腐烂,破坟而出,冤魂索命。”

素斋吃在姜富商那习惯了大鱼大肉的嘴里犹如嚼蜡。他吃了两口白饭便觉索然无味,又听见斗笠男子的鬼神之说,脸色煞白,手抖得厉害,索性把碗筷往旁边一丢,转身回房。

 

第二日夜里亥时左右,依旧大雨滂沱。客房厢房内再度传来尖叫。

这次发出尖叫的人是献夫人。与前一日苏夫人的经历一样,献夫人此次也是先听见有人吹奏笛音,紧接着电闪雷鸣,窗外闪过魔鬼的影子。

这下,就连原本将信将疑的应富商也相信了旱魃的存在。他赶回厢房,看见苏夫人同自家夫人坐在一起,埋怨地看着自己。

这是第二天夜里。

 

4

 

第三天白天,狄仁杰终于从书案上的一堆信件里发现了善业大师从白马寺寄来的委托。心想耽搁了好几日,不亲自去一趟实在过意不去。他一打开窗户,便看见了早起在院子里练剑的白元芳。院子里透着前一夜大雨过后的水汽,烟雨蒙蒙。白衣少侠舞剑院中,槐叶青青,宛如泛舟江南水乡。

狄仁杰挥了挥手里的信件,大声询问对方要不要一起去。

白元芳拭去额角的汗,点了点头,归剑入鞘。

“好啊。”

两人换好衣服步行来到白马寺,来的路上撞见早市,白元芳吵着要喝神都有名的胡辣汤。狄仁杰拗不过他,点了一碗,坐在街边看他吃。被别人盯着吃饭总归不是一件特别令人自在的事,白元芳没过一会便察觉到了个中异样。“狄仁杰,你怎么不吃?”他问道。

狄仁杰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把话题引向别处,“神都里胡辣汤最好吃的还数东市的,下回带你去吃东市的那家。”白元芳呼噜呼噜地喝着胡辣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碗筷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你个狄仁杰,明明这家的不是最好吃的你还让我点了一大碗!”

“这不是怕你饿着。等会去了寺里就只有清淡的素斋可以吃,到时候只能吃素斋你可别怨我没提醒。”

想想老和尚的素斋,白元芳打了个激灵,将碗里剩下的汤喝个干净。

已经有点开始后悔答应陪狄仁杰来白马寺了。

行至山门,两人远远便看见善业大师带着小沙弥撑着伞恭候在此。善业同狄仁杰一番寒暄,提起那洛道吴生后来的处境——吴生自灭门惨案过后,每半个月来白马寺找善业大师指点画作一次。另外听说他搬去同他那个科举及第的二叔同住,倒也没有落得流落街头的下场。

善业把目光停在白元芳身上。“想必这就是怀化将军之子白少将吧。”慈眉善目的僧人掐着佛珠,笑眯眯地看着他。白元芳愣了愣,没想到一个皈依佛门的僧人居然还知道他的父亲是怀化将军。狄仁杰帮忙解释,善业大师出家之前曾有幸为当朝功臣绘过画像,见过怀化将军白霸几面——当时二圣临朝,为了效仿太宗皇帝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画像,请了善业大师进宫泼墨丹青。

“不知这次大师找我所为何事?”狄仁杰拱手相问。

“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善业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行人缓缓行走在寺间小径,“请你过来是想拜托你查出究竟是谁通过《洛阳周刊》来造谣河图洛书现存于我寺的。”

狄仁杰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倘若事情真的如善业大师信中所说,那么他也不会面容如此疲惫。一定这几日又发生了什么意外,才让整座寺都沉浸在一股诡异沉静的气氛之中。

“不瞒你说,这两日每天晚上都有住在客房的香客见到不干净的东西。说是……见到了可以赤地千里的旱魃。”

有点意思,佛门圣地撞见妖魔鬼怪的事还是头一次听闻。不信鬼神的狄仁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听见白元芳念叨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天下午,他们先是去了住持大师的房内了解了那期满是谣言的《洛阳周刊》。河图洛书的传说可以追溯到有史以来,即使是不信鬼神的狄仁杰,也对这个案件本身颇为好奇。对此,白元芳嗤之以鼻——明明某人自己说了不信鬼神,可碰到河图洛书就兴奋起来。看来是不信鬼神信八卦,八卦小报的八卦。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是为吉兆。”狄仁杰说道。

万事万般皆有因果,既然有人放出河图洛书的传言,自然是要拿这传说中的东西做文章。可就目前而言,这个动机依旧盘亘在迷雾之中。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河图洛书的传言和这两日客房出现旱魃有关。倘若想要破解是谁放出河图洛书的传言,那么就要从旱魃入手,抽丝剥茧,将谜题缓缓展开。

他对白元芳自信地笑了笑,就算别人相信怪力乱神,他也不会信。烧香拜佛只能带来慰藉,烧香拜佛救不了人,只有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有人装神弄鬼。”

 

5

 

既然善业大师说这几日的灵异事件都是发生在晚上,那么白天的时间也就方便狄白二人熟悉寺内情况。他们去了连续两天亲眼见到旱魃的两位夫人房内,询问她们的口供证词。两位夫人看见旱魃的时间都是在亥时左右,且旱魃出现之前都能听见奇怪的笛音。令白元芳疑惑的是,亥时并不是一个很早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两位夫人的丈夫都没有陪伴在她们身边。这实在不是一件特别寻常的事情。

倘若只有一位夫人的丈夫那个时间段里不在房内,还可以理解为夫妻感情不和睦。可两位同时遇到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巧了。

“我们的丈夫是商人,所以平日里经常需要处理一些生意场上突如其来的事情。”应富商的妻子献夫人解释道。姜富商的太太苏夫人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况且他们也不怎么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所以之前都没有把我们的话放在心上,依旧一如往常地在晚上出门商议商贾之事。”

“不过二位先生的关系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好啊。”狄仁杰一针见血道。他曾在报纸上看见姜应二位富商因利益分配不均而闹到京兆府尹,有段时间也是关系紧张到恨不得大打出手的地步。后来好像是姜富商爱上了献夫人的朋友,为了追求那位小姐,姜富商这才主动降低自己的利益所占份额,缓和同应家的关系。

这大约是四个月之前的事情。

献夫人的脸色一白,不敢对上苏夫人好奇的眼神。

——狄仁杰说的没有错,这位来自长安的名侦探果然过目不忘。姜富商的确曾经追求过自己的好友风小姐,可一切都随着风小姐溺亡洛水而终结。

“那是他迎娶苏妹妹过门之前的事情了。”献夫人低垂眼眸,想起往日旧事,悲从心起,泪眼蒙蒙,“小风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女孩子,生性善良,花容月貌,家乡赤水没有人不喜欢她。四个月前,小风进京来找我。姜老爷看见小风,对她一见钟情……后面的事狄公子也都知道,三个月前的某一天,我发现小风突然不见,派下人到处寻找都找不到。两天后,官府的人找上门来,说是在洛水里发现一具溺亡女尸,腰间挂着一枚刻有‘风’字的玉牌。”

献夫人说完,伸手握住了苏夫人的手。

苏夫人此刻也是精神恍惚。她从来都不曾知道自己的丈夫有过这一段情,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当时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在那位风小姐逝去的一个月之内娶了自己。她把锦帕捏在手里,细长的指甲划在精细的刺绣上。还真是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她堂堂江月楼花魁居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当时江月楼的姐妹还对她羡慕不已呢。能嫁给富商为妻,在旁人眼里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还记得自己遇见姜富商的那天,怀抱琵琶坐在珠帘之后,美艳绝伦,弹唱一曲,五陵年少争相追捧。那人坐在台下,一掷千金,为她赎身。

是救风尘。

后面的话题被闺怨所取代,狄白二人不便多待。狄仁杰提议,既然他们是为了河图洛书而来,那不如趁着天色尚早去传说中藏有河图洛书的齐云塔一探究竟。白元芳点头同意,记忆中来过洛阳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是随父亲一起来的。父亲带着他和白洁步入洛阳宫参加宴会,同大臣攀谈之际,他和白洁便会溜出宴会大厅,找那些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玩。

大部分达官显贵的孩子他们都认识。白家兄妹从小被选为伴读,在弘文馆里听太傅宣讲文治武功治国之道。那些皇家子女当中,白元芳最喜欢跟在公子显后面玩些三教九流的时兴玩意。只不过现在,显被废为庐陵王,迁出京城。想要再见一面,也不知是哪年哪月。

正当白元芳陷在回忆里出不来时,他听见狄仁杰突然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白元芳,你知道孔雀为什么要东南飞吗?”

“为什么?”

“因为西北有高楼。”

嘶,白元芳倒抽一口冷气,在阴雨天气里感觉更冷了。“狄仁杰,你下次讲冷笑话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好冷啊。”还有心情数落他,看来白元芳现在的状态还可以。

方才看见白元芳突然好好地就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狄仁杰便知道这个人肯定又是想起了些过去的旧事。总是陷在回忆里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旧事吞噬。

“我是看见了齐云塔这才想起了‘西北有高楼,上与浮名齐’这句话。”话音刚落,白元芳便快速收起伞,武将的敏锐用得分毫不差刚刚好。他拉着狄仁杰的手快步闪到墙后,伸出食指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狄仁杰会意,放缓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是姜富商,他在同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激烈地争吵。他们隔得还是较远,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那斗笠男一直在提起“小风”这个名字。斗笠男临走前趁着姜富商没有防备,一拳击打在姜富商的肚子上,将姜富商打的步履不稳一阵踉跄。

“这个戴斗笠的男人是个练家子。”白元芳悄声说道。

狄仁杰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看见姜富商嘴角挂起冷笑,没多久苏夫人哭哭啼啼地跑来,趁姜富商愣神的片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苏夫人闹的动静很大,狄仁杰可以清楚听见苏夫人说了什么。

昔日的江月楼花魁一巴掌打在丈夫的脸上,大声说着他跟风小姐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自己。她把姜富商给自己买的手镯项链重重扔在地上,连伞都没撑,在大雨里跑出山门。

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当夜亥时,狄白二人从住持那里回到自己的客房严阵以待。他们没有守在旱魃出现的走廊上,生怕打草惊蛇,让那个装神弄鬼的人不敢作祟。亥时过半,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步履粗重,是应富商。没过一会隔壁厢房里传出献夫人的声音,似乎在埋怨自己的丈夫浑身酒气,也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喝花酒去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窗外电闪雷鸣,隔壁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应富商和献夫人一起走了出来。浑身酒气的应富商在走廊里大声说话,吵醒了不少已经入睡的房客。

“哪里有什么旱魃?你自己说说哪里有!”

献夫人惊恐地看着他,不,应该是惊恐地看着他身后的门窗。

闪电的白光闪过,她看清楚了门窗上的东西。

是血迹,是姜富商房间门窗上的血迹。

 

6

 

他们冲进姜富商的房间,房间的门窗地面均有大量血迹。可就在该发现尸体的地方,却是空空如也——尸体不见了。

“快通知住持大师,让他调动全寺所有沙弥,赶紧找尸体!”狄仁杰大惊,连忙让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斗笠男子快速通知住持。献夫人看到这般血腥的场景,吓得腿软站不稳,“是旱魃……一定是旱魃索命来了……”狄仁杰简单勘察了现场情况,并没有在姜富商的房间内发现凶器。他在白元芳耳边耳语两句后,白元芳就拿着伞披着雨出了门。

可得快一点。狄仁杰看着白元芳离开的方向,心知这是一个不眠夜。

趁着斗笠男子去通报住持大师的空档,狄仁杰将住在寺里的香客们聚集在了自己的房间内。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情之中,最为上策的就是等待尸体被发现。

一件不可能发生的牛鬼蛇神案件,一场尸体莫名消失的迷局。究竟是武功高强的侠客移动尸体,还是如同传说中所说的冤魂索命。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沙弥来报,说是在齐云塔塔顶找到了姜富商的尸体。尸体心脏中刀,被发现时,一旁扔着凶器。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元芳才从外面回来。回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名女子,是这天傍晚愤然离开白马寺的苏夫人。

好的,嫌疑人悉数到齐,终于可以开始了。

白元芳在狄仁杰耳边嘀咕了什么,后者垂下眼眸,发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夫人,听说你的房间里有平安镖局的业务信息,我想问问,你办的究竟是什么业务?可否是……给姜富商买的高额人身保险?”苏夫人哑口无言,这是事实不假,可她那也只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她们做歌姬的,深知自己就是在吃青春饭。等到人老珠黄,还会有谁爱呢。姜富商为人狡诈,在商场里仇家无数,这种人死于非命,那也是迟早的事。

“还有一件事,我也是刚才碰巧发现的。”狄仁杰带着笑意在房间内缓缓踱步,“下午的时候,我和白元芳在齐云塔附近撞见苏夫人和姜富商吵架。苏夫人临走前,还把姜富商送的金银首饰全都扔在地上了,对吧?我记得苏夫人临走前双手上是空荡荡没有任何首饰,怎么短短几个时辰过去,夫人的手上就多了一对玉镯呢?这么见缝插针,也不知道是在场哪位自诩风流的人送的。”

献夫人死死盯住那对玉镯,又把目光对上自己丈夫心虚的眼。

“献夫人不是刚才还在好奇你的丈夫今晚是在和谁喝酒吗?答案可就写在眼前呐。”

好一个狐狸精。献夫人咬碎一口银牙,若非侦探在场,真想把这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拉出去示众。那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斗笠男子靠在柱子边偷笑出声,倘若不是他的笑声,狄仁杰应该还没这么快注意到他。

“现在来说说你,这位来自赤水的侠客。”狄仁杰伸手去揭他的斗笠,却被斗笠男子的弓箭挡住。白元芳不死心,直接用剑鞘勾落男子的斗笠,将对方的面容暴露了出来。还没等狄仁杰开口说话,看到他面容的献夫人突然惊呼了一句“夏公子”。

“我之前就猜测你们认识,没有想到还真的认识。”

这天早些时候狄白二人走访两位夫人时就听到献夫人提起她和她的朋友风小姐都来自于赤水,而下午在齐云塔边这位夏侠客也在同姜富商的争执里提到了风小姐。

“小风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事已至此,夏侠客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大方承认,“可是这跟姜富商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关系大了去了。

风小姐虽然早在三个月前已经亡故,可却是这起案子里最关键的那个人。

 

7

 

狄仁杰继续询问了四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其中夏侠客在下午与姜富商争吵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无人可以证明。献夫人的情况类似,只不过亥时左右应富商回来,两人待在一起直到发现尸体。

应富商和苏夫人的口供就有些出入了。苏夫人说她下午与姜富商大吵一架后就离开了白马寺回到江月楼,在此之后的半个时辰内,应富商来找她,两人把酒言欢喝得微醺。大约两个时辰后,也就是戌时,应富商离开江月楼。后来苏夫人一直在江月楼里,直到白元芳上门来找。

应富商的口供与苏夫人的口供不同之处在于时间,应富商一口咬定自己是戌时过了四分之三才从江月楼出发。从江月楼到白马寺花费二刻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可两人口供中的时间相差将近一个时辰实在反常至极。

对此,应富商的解释是苏夫人喝多了,记错了时间。可苏夫人却笃定自己没有记错时间。

“江月楼每夜戌时会表演歌舞,我记得他走时,歌舞表演才刚刚开始。”

倘若应富商是凶手,他完全可以利用这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空档来杀害姜富商。但他的动机呢?他不是已经跟姜富商均分利益了吗?而且就算是出轨也是他同姜富商的夫人搅在一起,他没有理由杀掉姜富商。他没有杀掉姜富商的理由,姜富商反而有杀掉他的动机。

一定还有哪里被遗忘了。

这条线索已经被遗忘很久了。

狄仁杰看见白元芳和夏侠客一起靠在柱子边,兴许是习武之人的惺惺相惜,竟有一搭没一搭同对方闲聊起来。“你说人家都是拖家带口一起来的,你一个单身汉跑到寺里来做什么?”夏侠客叹了口气,道兄台有所不知。“我是为了小风来的。”

对了,这条线索就是风小姐。

夏侠客坦言自己自风小姐离世那日就开始暗中调查风小姐真正的死因。他不相信官府记录在卷宗里的所谓真相——风小姐只是简单的溺亡洛水。他坚信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那个姜富商,当时他接近小风的时候,我就怀疑他对小风别有企图。”夏侠客说道。姜富商短短一个月之内对风小姐展开了近乎疯狂的追求攻势,两人在那一个月之中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起初,夏侠客以为自己暗恋的风小姐找到了真命天子,衷心祝福他们。

可渐渐夏侠客便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姜富商的爱来得太猛烈了,猛烈到风小姐几乎要被这份爱压得喘不过气。

后来,这份爱也的确压死了风小姐。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溺亡的风小姐和姜富商二人知道。

狄仁杰坐在旁边静静地听,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风小姐同传说中的河图洛书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不确定,本来也只是出声试探。可就在他问出的下一秒,他看见献夫人变了脸色。房间内一片沉默。如果说沉默也是一种答案,那么狄仁杰在参破这沉默上也是好手一个。他明白了。

“应富商,您腰间的钱袋可否借我一看?”

白元芳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取下应富商的钱袋。

 

8

 

白元芳在应富商的钱袋里发现了两枚藏着的龟甲。他见到龟甲大惊失色,连忙找献夫人要了手帕,仔仔细细将这两枚龟甲包裹起来递给狄仁杰。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是为吉兆。”

“凶手原来就是你啊应富商。”白元芳说道。这下铁证如山,应富商就算想要辩驳都已是苍白无力。

应富商对貌美如花的苏夫人念念不忘,在发现苏夫人受到委屈时,第一时间追随苏夫人来到江月楼陪她饮酒解闷。戌时应富商离开江月楼,在酒精的作用下越想越烦闷,便约姜富商在齐云塔塔顶见面。

四个月前,姜富商打听到河图洛书为风氏一门所守护,便对风家唯一的后代风小姐起了歹念。原本的计划是迎娶风家小姐过门,这河图洛书自然成了姜富商自己一个人的。可他没想到的是,风小姐看穿了他的计划。于是姜富商便对风小姐痛下毒手,将尸体扔进洛水,造成了风小姐溺亡洛水的假象。

姜富商没有得到河图洛书自然不甘心,他和应富商在听闻河图洛书藏于白马寺齐云塔塔顶之后闻讯而来,为了降低自己的嫌疑,还带了双方的妻子。

按照如今的情形,戌时应富商离开江月楼,回到齐云塔时发现姜富商已经得到了传说中的河图洛书。在河图洛书和苏夫人沾满泪水脸颊的驱使下,对姜富商痛下杀手,夺走了刻有河图洛书的两枚龟甲。行凶完成后,应富商在姜富商房间伪造出第一案发现场。随后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到自己同献夫人的厢房内,等待有人发现门窗上的血迹。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尸体自己移动的说法。有的只是伪造的第一案发现场。

“派人通知捕快吧。”

 

9

 

“咦,我丈夫今天怎么穿的是这件深蓝色的外套?”苏夫人看见那件沾满血污的外套喃喃,她明明记得下午同丈夫争吵时,他穿的还是件褐色的。

凶手行凶时一定会残留大量血迹在自己的外衫上,可在坐的所有人都衣着整洁。

除非……

“除非凶手是穿着死者的外套行凶的。”狄仁杰豁然开朗,“凶手应该是从死者的卧室里偷拿了他今日没有穿的外衫,所以死者当时穿着的外套上才会有那么多血。”凶手杀害死者之后,拿走了死者身上那件没有太多血液的外套,将自己穿来的深蓝外套伪造成了死者当时身穿的那一件,“我想,只要搜寻各位的房间,那件褐色外套所在房间的主人就是凶手。”

“不过已经没有逐一搜寻的必要了,”狄仁杰笑道,“因为凶手一定会把那件外套藏在应富商的房间。确定凶手的方法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去查一查是谁在《洛阳周刊》里散布河图洛书的谣言以及谁最近在市集购买了牲畜血液来伪造第一案发现场就可以了。这些等待天亮以后便可以核查。况且那两枚伪造的龟甲就是最好的证据,因为除你之外,没人能够准确知道龟甲上的图案。我说的对不对啊,献夫人。”

女子身材娇小,穿着姜富商的外衫才有可能将自己的衣服完全包裹起来避免血污。在场的女子只有苏夫人和献夫人两人,案发当时苏夫人正在江月楼,有江月楼的青楼女子作证。只有献夫人,只能是献夫人。

虽然,狄仁杰还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拿走姜富商的褐色外套。

“错了,狄侦探。刀直接捅入心脏会造成心脏麻痹致死,而这,并不会流出太多的血。即使后来我拔下匕首,流出的血也绝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多。至于案发现场的大量血液,也只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献夫人垂着头,突然开口。她笑了,笑得凄美。之所以偷梁换柱拿走外套是存了另一重原因,“那外套……是小风亲手做给他的。狄公子,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故事里有两个女孩,一个叫献,一个叫风,两人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一起在书院里偷看面容姣好的老师,一起在草地上放过纸鸢。风从小就在苦恼,作为河图洛书的守护者,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拥有寻常女子能够拥有的爱情。

有一天,献的母亲把她许配给了一个姓应的富商为妻。

应富商对献不错,可献渐渐发现应富商是一个假借谈生意沉迷烟花柳巷的人。她在压抑的愤怒里度过了新婚最开始也理应最甜蜜的两年。后来,就在她难以忍耐濒临失控的时候,风从家乡来了。她来找她。两人过了一段往日的生活,献带着风游遍神都,在白马寺齐云塔塔顶,风告诉了献一个秘密。

她说,“传说中的河图洛书在我的手里,阿献,觊觎它们的人太多了,我已无人可信。倘若哪天我因为这两件珍宝而死于非命,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可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她们身边,这个男人姓姜,是献的丈夫的商业合作伙伴。姜富商对风一见钟情,随即展开了狂风骤雨般的追求。风在爱情里迷失了,她以为姜富商是那个对的人。可她没有想到姜富商接近她只是为了河图洛书,激烈争执下,姜富商杀死了风,把风的尸体投入洛水,造成溺亡的假象。

风死后的一个月,姜富商娶了江月楼花魁过门。献愤怒不已,她筹备了一个能一网打尽这两个负心男人的计谋。几日前,她给向《洛阳周刊》放出了河图洛书现身齐云塔的消息。之后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三日前,献夫人夜间装神弄鬼吓唬苏夫人;两日前,为了让旱魃索命的传说更加真实,她假装自己也看见了旱魃;一日前,她以河图洛书为借口把姜富商骗到齐云塔塔顶,用匕首一刀入心将之杀害。当那个男人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突然释怀,原来这个恶魔也是有心的。

她怎么能忍心看到小风亲手缝制的衣服上沾满血污,只好偷梁换柱,将外衫掉包。再用事先伪造好的假龟甲装在钱袋里,趁着应富商不注意挂在他的腰间完成栽赃。

而应富商,兴许是在江月楼同苏夫人告别后又沉迷在哪个烟花柳巷里的温柔乡,回来得晚了,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她把姜富商杀死在小风告诉她河图洛书秘密的齐云塔塔顶,用小风最喜欢的笛音去吓唬负心汉娶的女人,大快人心。

风小姐死后的第一百天,深仇得报。

 

10

 

天亮之后,京兆府派了捕快捉拿凶手献夫人。

献夫人面带微笑走上囚车,可能在她眼里,自己的死活已然不重要。

看着京兆府渐行渐远的车队,白元芳坐在白马寺的老松树下,抱着剑,苦思冥想不得解。

“狄仁杰,你说真正的河图洛书究竟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狄仁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回家喽。”

“我要吃蒸羊羔蒸鹿尾烧花鸭烧子鹅……反正就是不要再吃素斋了!”

“都听你的。”

白衣少侠一路小跑奔在山间小径中。

风小姐死后的第一百零一天,献夫人于京兆府公堂撞柱自尽。

一个人可以不计回报地爱另一个人有多深?献夫人的献身就是答案。

小风,黄泉路上太冷,等等我罢。

 

【第二案·白马寺冤魂索命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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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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