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欢,狄白。
圈地自萌,世界和平。

【名侦探狄仁杰】神都林几深 06

*涉及CP:狄白。

*单元剧模式。

*剧情承接《名侦探狄仁杰》第一季结尾。

*【第一案】【第二案】【第三案】【第四案】【第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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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案:观雪馆案

 

1

 

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雪,染得神都一片雪白。

飞雪簌簌,大片大片落在窗柩走廊。就在早市的菜贩快要收到大雪影响减少销量的时候,白元芳拿了一封信,从门外回来。

作为一个常年习武的人,即使是在深冬,白元芳的手也跟小火炉似的,从来没有受到外界温度变化而冷过。相反,狄仁杰就不行了。按理说并州也不是纬度较低的苏杭,不至于一天到晚离不开红泥小火炉围炉暖心酒。

“喏,狄仁杰,你的信。”白元芳把信封往桌上一扔,瞥见室内门窗紧闭,一股小兰花烟熏味散不去。不顾那人阻拦,一手推开花窗,将室外的冷气放了进来,“开窗通风,别到时候染了风寒大晚上撵我去熬药。”

“明明开了窗户才更容易感染风寒。”狄仁杰念叨,双手没有闲着三下五除二拆开信封。其实严格来说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这封信是寄给他的,信封上只写了“并州狄先生收”,较真算起来,如今神都里能被称为并州狄先生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人。

远的不说,他爹也是并州狄先生。

 

狄仁杰读了信,把信重新放回桌上,揣着手坐回小火炉边取暖。白元芳好奇信里写了什么,多问了一句,狄仁杰抬抬眼让他自己去看。

信封里装着一张邀请函,说是并州狄先生炸金花中奖,中了一次观雪馆旅游的机会。

狄仁杰嫌冷,恨不得大冬天赶紧过去。他才懒得去什么劳什子的观雪馆,这么冷的天还观雪,怕是脑子里全是雪,稍微体温一加热全化成水,走起路来直晃荡脑袋。可白元芳不嫌冷,甚至说他有些动心了。半是威胁半是利诱不惜拿出上个月事务所业绩太差没钱烧火为由,絮絮叨叨说服狄仁杰去。

不仅狄仁杰要去,还得把他也带着去。

“反正邀请函上也没有写必须只能你一个人去,等我到了那里,他总不可能轰我回来吧。”白元芳长手勾过狄仁杰的肩膀,兴致冲冲。

 

2

 

邀请函上写着的观雪馆位于北邙山,从神都而出向北走个半天,方向正确的话,便能看见观雪馆的主人派车在驿站接送行人。从驿站到观雪馆的马车每半日往来一次。原本天气晴朗的时候也不用马车接送,只不过近几日雪势较大,若是对路段不熟的马车,恐有半途翻车的风险。

因北邙是秦岭余脉,风水极好,不少达官显贵死后都葬在这里。令狄仁杰费解的是,就在这么一个风水好到蔓延成墓葬群的地方,居然建了一间用于观雪的别院。也不知是哪家王公子弟商人富贾缺心眼挥霍钱财弄的。

狄白二人到达驿站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如无意外,应该能赶上酉时的那班马车。驿站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衣不蔽体的乞丐。乞丐风餐露宿,尤其是在这种暴风雪天气里着实可怜。白元芳等的无聊,找小二买了几块饼送给乞丐,转身同那对夫妇闲聊起来。原来这对夫妇也是收到观雪馆邀请的客人,且夫妇二人均入朝为官。

丈夫姓陈,在刑部做员外郎,算是内官。夫人则在御史台做御史,算是半个外官。品级颇底,可职权甚广,遭人忌惮。

白元芳杵着下巴崇拜地看着陈家夫人,如今武皇登基,朝中女子为官也不再像十几年前那般稀罕。可到底是还有些迂腐之人将女官单单看做皇帝的女婢,女者为官,遭人白眼数不胜数。

 

展念鸾入朝为官算是沾了她父亲安远将军的荣光,外人忌惮她将门之女的身份,闲言碎语相对少些。而且展念鸾这个人吧……说好听了叫不畏人言,说难听了叫臭不要脸。前年,大理寺的一个狱丞说她是走后门做官的走狗,正巧她路过,将这话听在耳朵里。脾气败坏,用暗器打断人家的桡骨。孙少卿听闻此事,不好多说什么,只嘱咐让她稍微收敛脾气省的如此这般落人口实。

她倒好,满不在乎瞥了眼地上嗷嗷叫疼的狱丞,说了一句令孙少卿至今仍记忆犹新的话。

她说,就算是走狗,那也是武皇的走狗。生亦死,都是为武皇而活。

 

陈家夫人则截然不同。陈家夫人婚前是京兆出名的才女,五岁能吟诗,七岁诵古文。年纪轻轻入朝为官,陈家先生追求她的时候,她早已是监察院的一名女官,而陈家先生不过才进士及第,论资论历,都是陈家先生在高攀。要非当年陈家先生玩的一手好九连环,否则也入不了陈家夫人的眼。

狄仁杰找驿站小二要了好几杯热茶了。他不喝,光拿在手里暖手。看白元芳跟陈家夫妇聊得起劲,也懒得扰人雅兴。只不过离酉时越来越近,还没有看到一辆马车从北邙下来。不由心急,再这样下去堂堂名侦探就要在冰天雪地的驿站里冻死了。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从南面跑来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人急匆匆赶到驿站,上气不接下气抢过狄仁杰用来暖手的茶盏,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这个多重人格侦探怎么也在这里?”狄仁杰气到跳脚。结果只听见多重人格侦探哈哈大笑两声,故作潇洒一甩束在发髻上的两根发带,“我这么有名,拿到观雪馆的邀请函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紧接着他往身边退了一步,切换到另一个人格,“低调低调,你也就是比他狄仁杰强上一点点。”

狄仁杰白眼翻到天灵盖,听见陈家先生向白元芳偷偷打听这新来的公子是谁。

白元芳乐呵呵,指了指多重人格。

“噢,这我们村出了名的精神病。”

 

酉时三刻,从北面缓缓来了辆马车。

驾车的人是一个中年男子,自称是观雪馆的管家。因为雪天路滑,这才不慎来晚,还请诸位多加担待。管家说,他早上已经接到了五位客人,现在晚上又接到了五位,这下正好人齐了,诸位客人可以晚餐的时候互相认识一下。

狄仁杰好奇,问了一下总共有几位客人。

“客人的话有十位,再加上小的和观雪馆的婢女楚楚,总共十二个人。”

马车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观雪馆的屋檐远远出现在山坡上,倒是个雅致的别院。管家说,这间别院原本是他家公子生前建造的,后来公子过世,别院也就荒废下来。他原本给公子当了五六年的管家,此次若不是宴请各位客人,想来也不会重新收到一份短期聘书。

狄仁杰刚想问是谁出资宴请客人的时候,马车已经走到观雪馆门前。管家为他们五人打开车门,请他们先行一步。自己则返回马厩,照顾好这匹雪夜奔波的老马。

雪依旧下着,大有雪势加重的倾向。

狄仁杰走在最后,合上观雪馆大门之前,看了一眼已是夜幕降临的雪地。一呼一吸之间皆是严寒的白气。天,越来越冷了。

 

3

 

进门见到其他宾客的场景,远比狄仁杰想象中要来的尴尬和剑拔弩张。

原来管家所言早上到来的五位宾客之中,竟有四位是狄仁杰认识的熟面孔。有大理寺少卿孙镜、侦探大赛上认识的夏洛洛和通灵侦探、还有一位是他的死敌,方起鹤。

他们进门的时候,方起鹤原本在同孙少卿在偏门说话,听见声响,不由抬起头来。在方起鹤看见白元芳的同时,白元芳也看见了他。方起鹤同白元芳算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是间接导致白将军夫妇去世的元凶之一,也是元李谋逆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当时狄仁杰离得远,没能拦住白元芳出鞘的剑。拦住白元芳的是孙少卿的剑鞘。孙少卿四两拨千斤拨开了白元芳的攻势,让他冷静一点。

“孙少卿你……!”白元芳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孙少卿就算不是展姐夫也至少应该站在大理寺公正的态度上,没想到他就这么阻止了将门之子的复仇之路。“白公子,我不阻止你,难道你要我这个大理寺少卿眼睁睁看着一场血案发生在我的面前吗?”孙少卿的话将白元芳往理智的方向拉了几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现在打着清扫谋逆嫌犯的名号蓄意行凶,可你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方先生和一年前的元李谋逆案有关?”

这还用证明吗?方起鹤和李瑶是一伙的这件事就连武皇也能一眼看出。

狄仁杰给了他一个眼神,“孙少卿的意思是,有没有任何诸如书信往来这种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大理寺素来讲究法理,而法理是建立在证据充分的基础之上得以完善。

是的,他们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可以证明方起鹤和谋逆集团之间的关系。这也就是方起鹤之所以越狱之后依旧光明正大活动在神都而不遭到逮捕的原因。看吧,方起鹤之所以是方起鹤,就是因为他永远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让你即使明知道这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也无法定罪。

这是他的高明之处。

 

通灵侦探拍了拍白元芳的肩,把人拉了回来,“我刚来的时候看见方起鹤也是难以置信。”这几位侦探大赛时就认识的熟人围炉而坐,夏洛洛从厨房里端了几杯姜茶出来,给晚上到来的这五个人一一驱寒。

狄仁杰点了点人数,加上从马厩回来的管家,正堂里一共十个人。方才路上听管家说起观雪馆里还有一个名叫楚楚的婢女,那么除了楚楚之外,应该还差一个人。

“你说沈仵作啊,”通灵侦探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感到隐隐饥饿,“她在厨房帮楚楚姑娘做晚餐。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见厨房菜刀剁砧板的声音?沈仵作这个人在切肉方面有一点无伤大雅的个人爱好。”

“沈仵作?你们说的是哪个沈仵作?”陈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奇地探过头来。

“就是夔州府的那个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沈仵作啊,”通灵侦探说道,“她在山南道那边可有名了,几个月前的山南道连环杀人案知道吗?就是孙少卿破的那个案子,当时沈仵作也参与了案件侦破。”

“原来是这样啊……”陈夫人拉长声音感叹后生可畏,她指了指悬挂在正堂中央的一幅书法,“其实我挺好奇把我们邀请到这里的主人。一个会在正堂显眼地方悬挂西汉卓文君《怨郎诗》的人,会是怎样的人呢?”

那幅书法被装裱得体安放在正堂中央,仔细看来,一定是有人常常打扫,这样才能不染纤尘。

 

一朝别后,二地相悬。

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杆。

九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

六月三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阿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狄仁杰看向那幅书法,感觉有点意思。被召集来的这十位客人里,几乎每一个都或多或少与刑狱存在关系。陈家夫妇之中一位是刑部员外郎,一位是监察御史;孙镜是大理寺少卿;沈仵作是夔州府的名仵作;剩下的人都是一年前在长安参加过侦探大赛的选手。观雪馆的幕后主人把他们这群人召集再次,肯定不是因为炸金花中奖这种可笑原因。

一个没留意,白元芳跑到那幅书法面前,捏着下巴仔仔细细斟酌。若是白洁见了他哥这般认真的阅读一篇古人写的长诗,定会感叹天边下红雨,稀奇真稀奇。

“我不喜欢这最后一句,”白元芳皱眉,最后一句未免太过闺怨,一点也没有心如死灰之后的绝处逢生,“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最后一句改成‘噫,郎阿郎,巴不得下一世,一对妙人品余甘。’这样才怨中透着爱意嘛。”

狄仁杰笑他代入感太强跑来感同身受,白元芳撇嘴,这不是还没开饭无聊没事情做嘛,不然难道要去看多重人格表演单口相声?

 

4

 

楚楚婢女从厨房出来,通报晚饭做好,大家可以来餐厅享用晚餐。

陈夫人方才坐久了,腿脚有些麻。陈先生担忧的看着自己的爱妻,正欲将她扶起。陈夫人摆摆手,自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告诉丈夫自己胃口不太好,先回卧房休息。陈先生不好阻拦,趁夫人回卧房之前嘱咐她关紧门窗,小心沾染风寒。

晚餐是楚楚和沈仵作两个人弄的,虽然只有两个人,可异常丰盛。沈仵作从厨房里找到了一挂干辣子,端上两大桶高汤,给这群河洛之地的公子夫人们尝尝夔州府的火锅。在座的十二个人里,夏洛洛、陈夫人和楚楚是一点辣子都不吃,为此沈仵作还特地给她们准备了不辣的清汤。最能吃辣的还是从夔州来的沈仵作本人,孙少卿也还行,毕竟宣武派地处山南道,比起狄仁杰这个老家在并州的和白元芳这个岱宗人士,实在算得上个中好手了。

白元芳被辣到不行,一边喝凉水一边咬着舌头对孙少卿说话,“展姐夫你这么能吃辣,出去跟男人婆吃饭的时候怎么点菜啊?她老家可是兖州的,吃辣水平撑死跟我一样。”

“跟她出去吃饭都是她点菜啊。”孙少卿俨然已经习惯了“展姐夫”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把牛肉片扔进红汤里,待牛肉变了颜色在慢条斯理吃下,完全没有被辣到的样子。

白元芳不服气,也伸了筷子进红汤。还没捞到什么,就被狄仁杰的筷子钳了上去,“你不能吃辣就少吃一点,没看见管家和通灵侦探都已经辣到回卧房了吗?别到时候晚上辣到胃痛,这荒郊野岭的可没有大夫给你看病。”沈仵作面上一红,跑去厨房重新炒两个不辣的炒菜。不能她一个人吃火锅吃到开心冷落了其余不能吃辣的客人。

“对了,陈夫人呢?怎么吃饭的时候就没看见她。”

“贱内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陈先生拱手,致以歉意。

 

接下来吃到不行的人是白元芳,硬逞能吃辣子,结果吃的胃里像是有个火焰山在灼烧。同孙少卿打了招呼之后,一手摸着胃,一手扶着墙溜回卧房。狄仁杰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早就说了让他别吃那么多辣,这下好了,晚上一定胃疼到嗷嗷叫。

见狄白二人撤退,酒足饭饱的多重人格侦探也拍拍肚皮回房休息,在他之后没多久回去的人有夏洛洛和楚楚婢女。夏洛洛回去后弹了会古琴,曲调哀怨,弹得楚楚姑娘打心底感同身受。

这厢沈仵作喝酒到兴起,从正堂某个抽屉里拿出一副牌。正巧还剩四个人,不如炸金花吧。陈先生点头同意,一行人迅速收拾了桌上的杯盘狼藉,硬是辟出块地方炸金花。

方起鹤老奸巨猾,就算是炸金花也赢多输少。孙少卿本来就抱着玩玩的态度,比起陈先生来说,更加不计较输赢。玩的最开心的还属沈仵作了。这天夜里她喝的最多,到后来她把陈先生喝趴之后,陈先生把牌一摊,直言女中豪杰不得不服。

他们在餐厅炸金花炸到子时,期间狄仁杰来厨房烧热水给某个胃疼的人。闻见餐厅里几个神志不太清楚的醉汉身上的烟酒味直皱眉,也就方起鹤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了。不过他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双目无神,哪里还有平时半点精明的样子。

沈仵作把牌一扔,眼看时间不早,摇摇晃晃回房休息。孙少卿看着刚吐完的陈先生犯难,和方起鹤商量一番,两人将陈先生扛起,送回他和陈夫人的房间。他们在门口敲了敲门,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且无人应答。只好不顾礼节从陈先生腰间取下钥匙,硬着头皮打开房门,寄期望于不要见到什么非礼勿视的东西。

可当他们推开门抬起眼睛时,见到的却是令他们大吃一惊的场面。

陈夫人的身体吊在半空之中,用床单做成的白绫挂在房梁上。脚边放着翻倒的椅子,死于上吊的尸体怒目圆睁面部可憎,像极了寺院里用来驱鬼的天王,没有半点白天温柔静娴的模样。

陈先生醉如烂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胡咧咧嚷嚷几句。等他睁开眼睛好好看清室内的情况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声尖叫。

酒醒了。

 

5

 

陈先生的叫喊声惊醒观雪馆内陷入沉睡的众人。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回过神来,纷纷将陈夫人的尸体从房梁上抬下,安置在床盖上床单,以示尊重。

沈仵作来的不算晚,可自始至终她一直坐在旁边目光呆滞。在场的这么多人里面,只有她是唯一一个精通验尸的人,此时此刻这样一个人突然掉链子,对于所有客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你能不能有点用处去检查尸体啊。”夏洛洛不满嗔道,“再不检查尸体,凶手可能会再次犯案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作为死者家属的陈先生也借着酒劲把所有矛头对准沈仵作。仿佛杀害他妻子的正是此时没有作为的仵作。

沈仵作一个脑袋两个大。她还没有完全酒醒,宿醉的头疼正在发作。方才陈夫人被抬下来的时候她已经看过了,典型的窒息死亡症状,根本不用详细去验。要是连个窒息死亡和死后伪装上吊的区别她都看不出来,传到夔州府,她名仵作的称号也别混了。

“窗户遭到了破坏。”狄仁杰的脑袋从窗边探来。方才方起鹤和孙少卿用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就怀疑过这会不会是一起密室杀人案,可在看到窗户的锁遭到破坏时,连忙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扇窗户的锁一直都是坏的。”管家说道,“我几年前在观雪馆做管家的时候,这扇窗户就是坏的。”

“人家觉得,这个案子无非三种可能,”夏洛洛突然开口,“要么是陈夫人自杀,要么是有人从窗户溜进来趁陈夫人在睡梦中勒死她后伪装成上吊,要么是有人用药迷晕陈夫人吊死了她。”她用水袖掩住唇边,轻轻笑了笑,“结案喽,不要打扰人家睡美容觉。”

管家为陈先生重新开了一间房间,陈先生不愿过去,泪眼纵横瘫坐在床边握着亡妻的手哭诉。窗外的雪没有半点减弱的趋势,好好的观雪馆之行成了葬送性命的仪式。一行人商量,决定次日午时风雪渐小,派人骑马下山通知官府。

 

回去之后,白元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是胃疼闹得,半是被陈夫人的尸体吓得。他跑到隔壁床铺,眼珠在黑漆漆的环境里格外发亮。狄仁杰一睁眼就看见床头趴着个人直直看着自己,吓得差点从床头柜上抄起烟斗也不管面前是什么牛蛇鬼神一顿乱揍。见鬼的白元芳,大晚上不睡觉又作妖。

“睡不着?”他问。

黑暗里的那个人点点头,“我一想到陈夫人白天还好好地晚上就成了吊死鬼,心里实在怵的慌。”

“睡吧,”狄仁杰柔声劝他,“明天官府的人来了就好了。”狄仁杰嘴上这么安慰白元芳,可心里对于明日官府的到来并不乐观。且不说外面雪势增强,就连马厩里的马能否活到天亮都是未知数。现在这种天气,想要在外面待上一个时辰都是够呛,初步可以排除外人作案的可能性。如果是在场剩下的十一个人,那么凶手一定知道明日下山报官这件事。

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趁着夜色把马厩里的马杀死。狄仁杰心想,渐渐陷入梦乡。恍惚间,他听见有人燃放烟花的声音,火星划过气流,爆破在空中。毕竟他们身在大雪掩埋的荒郊野岭,狄仁杰不敢确定,那是否真实。

天亮过后,第二个噩耗传来。

起初是婢女楚楚在观雪馆内找管家,想和管家确定一下中午吃什么。可找遍了观雪馆也没有见到管家的人。除了观雪馆内部房间之外,外面只剩马厩这一个地方。孙少卿从馆内找了一把伞前往马厩,外面风雪很大,着实不放心楚楚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去马厩找人。

昨天厨房里还有十二把椅子,如今只剩十一把。

沈仵作喝着楚楚做的醒酒汤,一脸意识模糊的模样。她昨夜的确喝的太多了。

孙少卿从马厩回来,面色沉重。他把沈仵作从座位里拉起,连拉带拖把人弄了出去。狄仁杰他们不明所以,想要跟过去,却被楚楚拦了下来。楚楚说,仓库里有扇窗,可以看见马厩的情况。如今外面风雪很大,贸然跟出去并非明智的决定。

他们透过仓库的窗,看见马厩里的惨状。

仅剩的马匹倒在马厩里,鲜血染红了用于保暖的稻草。除此之外,管家倒在血泊之中,面容被捣毁,手里捏着一张纸。孙少卿打开他的手掌,将那张纸取出。

是一份雇佣聘书。

 

特地复聘此人为观雪馆管家,雇佣时间为三个月。

 

这是观雪馆里死的第二个人。

 

6

 

剩下的十个人面色阴沉坐在正堂里。

陈夫人死之前,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曾经离开过餐厅,根本无法判断究竟是谁利用了这段时间空档行凶。管家死的时候同理。尽管他们无法判断管家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马厩,也不明白为什么管家的死前讯息是他的聘书。

“这是一场针对我们的连环杀人案。”方起鹤捏着发须,气定神闲,“包括管家和陈夫人在内,我们这十二个人里一定有一个共同点,这个共同点是我们被邀请来观雪馆的原因。”

狄仁杰难得赞同方起鹤的话,他从怀里掏出来自观雪馆的邀请函,放在桌上。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拿出邀请函。邀请函的内容大同小异,不过根据收信人的个人特质增添了些更具有吸引力的东西。比如说夏洛洛的邀请函里写着有机会获得醉流坊全套美妆产品、多重人格侦探的写着受邀人都是江湖谋士榜排行前十名,诸如此类。

陈先生拿出了两张邀请函,令狄仁杰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陈家夫妇只收到了一张邀请函,而另一个人是跟着一起来的,没想到观雪馆竟然寄出了两张。

自己只收到了一张邀请函,理应只有一个人前来。难道,白元芳的出现是凶手最没有预测到的变数?

他看了一眼方起鹤,发现方起鹤也在打量着他。

夏洛洛突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嚷嚷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外面风雪肆虐,楚楚怕她在外面冻死,伸手拦她,却反被推倒在地。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当天上午,夏洛洛做到了。她不仅离开了观雪馆,她还离开了人世间。

楚楚上午去给夏洛洛送花茶的时候发现夏洛洛死于自己的卧房,明明手边有更适合作案的发簪作为凶器,可死因却是被琴弦绞死。

“这三场作案手法都太具有仪式感了。”多重人格侦探自己同自己说着,“我们不妨想一下,究竟什么样的人会选择仪式感如此之强的作案手法呢?”“当然是复仇啦,观雪馆这样一个被暴风雪隔绝的环境当然是一个绝佳的复仇舞台了。”“你们都是做了坏事的坏孩子,否则根本不会被聚集在这里……”

“够了!”陈先生拍起桌子,怒目圆睁。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丧妻之痛,还要被迫和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病困在一起。他紧绷的精神仿佛达到顶峰。

“你们就没有注意到这悬挂在正堂上的《怨郎诗》很奇怪吗?”狄仁杰打量着那幅书法,突然开口,“凶手是按照《怨郎诗》里的数字顺序在杀人啊。”

 

“一朝别后,二地相悬。”说的是陈夫人上吊。

“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写的是有五六年雇佣经验的管家突然收到一份来到观雪馆做三个月管家的聘书。

“七弦琴无心弹。”这是夏洛洛被琴弦绞死。

 

如果凶手真的是按照《怨郎诗》来作案的话,那么在暴风雪停止之前,观雪馆一定不会只有这三个死者。或许,在这场漫天飞雪之中,谁是下一个受害者已经不是狄仁杰想要探求的方向。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将他们这些人聚集在一起。

他数了数《怨郎诗》上半首所出现过的数字,从一到万,总共十三个。除掉同一个半句里连着出现的数字,那么包含数字的句子总共有十一句。如果白元芳不出现在这里的话,他们正好有十一个人,一个人对应一个半句,完成这场戏剧的复仇表演。

白元芳这个局外人的出现,打乱了凶手原本的作案计划。

 

“狄公子,我想起一件事,恐怕与我们被召集在这里有关。那是一年前的……”通灵侦探喝了口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还没等他说出自己所想,浑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制抽搐起来。沈仵作眼疾手快,连忙让众人停止喝茶,和孙少卿一起把通灵侦探从椅子里扶起,平放在地上。

她从头上取下木簪,放在通灵侦探的齿间,避免他在惊厥的情况下咬舌自尽。可是还是迟了一步,通灵侦探抽搐几下,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都别喝茶,茶里有毒。”

 

八行书无可传。

 

通灵侦探死前想要告诉他们什么,可还没有说出口,就毒发身亡了。

真是八行书无可传。

 

7

 

观雪馆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这些茶都是楚楚一人泡的,可偏偏就在通灵侦探的茶杯里发现毒药。无论如何,泡茶的楚楚难辞其咎。

陈先生像是疯了一般将楚楚认定为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掐住楚楚的脖子意图为亡妻报仇。要不是白元芳拦着,楚楚姑娘可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会被陈先生给活活掐死。

方起鹤见狄仁杰眉头紧锁,感到十分有趣。他凑过来,若有所指,“你难道就不怀疑我是凶手吗?”狄仁杰摇头,倘若幕后真凶是方起鹤的话,那么他还可以做得更完美把自己撇得更干净。如果说方起鹤在犯罪这门课上能拿到九十分,那么这起案件的真凶只能拿到七十分这样一个差强人意的分数。

“其实案件本身并不难,我们输在信息不对等。”狄仁杰一语中的,点出了问题的关键,“通灵侦探临死之前说了一个很关键的时间节点,那就是一年前,所以在一年前,一定有一件事把我们这十二个人串联起来。而这,就是凶手复仇的原因。”

 

不错嘛,狄仁杰,长进了。

 

“你们一年前都在哪里?做什么?”

一年前方起鹤在长安做大理寺卿,孙镜是大理寺少卿。陈先生在做刑部侍郎,陈夫人在做监察御史。沈仵作在夔州府做仵作,楚楚因为盗窃罪进过夔州府衙。通灵侦探一年前还是个做法事的通灵师,夏洛洛曾是长安城里的琴师侦探。管家一年前因为观雪馆的主人去世而失去经济来源,多重人格侦探一年前在长安帮助狄仁杰断案。

倒是狄白二人,一年前除了开侦探事务所弄垮元李谋反集团之外没有做过任何不寻常的事。

“你们这已经很不寻常了好吗?”沈仵作懒得理他们。这种故事要是一文不值,那还叫她一个普通的仵作怎么活。

狄仁杰摇摇头,他好像哪里出错了。

陈先生放在桌上的两张邀请函刺痛他的眼睛。为什么他和白元芳只收到了一封邀请函,为什么那封邀请函的收信人只写了并州狄先生,这邀请函真的是寄给自己的吗?为什么沈仵作和楚楚姑娘都来自夔州?

他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封邀请函自始至终都不是寄给自己的。

这封邀请函本意邀请的人是他的父亲,夔州长史狄知逊。

 

一年前,方起鹤、孙镜、陈家夫妇分属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如果地方上遇见了无法审理的案件,上呈京城,便会交由三司共同审理。他们是有机会因为三司会审聚集在一起。事情又牵涉到夔州,夔州方面有身为长史的狄老先生、沈仵作和楚楚姑娘。一年前一定有一起从夔州上呈三司的案子存疑。

 

“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多重人格侦探低声念念,像是梦中最恐怖的呓语。

 

“人是谁杀的?下一个又是谁呢?”

 

陈先生捂住耳朵,瘫坐在地上拼命摇着脑袋。想要把脑袋里那首《怨郎诗》驱散,可根本无用,那首诗歌仿佛刻在他们的脑子里,像雨又像风。挥之不去,散而复来。

 

8

 

“噢,我想起来了。”方起鹤看了一眼孙少卿,想起了自己还是大理寺卿时经手的一桩案件。

那是一年前,一位长安商人前往夔州找绣娘学习蜀绣工艺。结果半途遇上一起无头女尸案,当时负责验尸的是沈仵作,由于女尸无头,找不到死者的人际关系,夔州府也无法在整个夔州排查谁家有走失的女性。案件陷入僵局,当时身为夔州长史的狄老先生下令,让府衙捕快赶紧搜捕案发当时可能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

初步搜索下来,那位商人当夜不巧出现在案发地点周边,理所应当成为了嫌疑人。夔州长史询问,商人声称自己当夜被小偷偷了钱袋,没有办法,只好和长安琴师以及通灵师在一起饮酒,还向琴师借了酒钱。夔州府传召琴师,结果琴师和通灵师为了不引火上身,只说自己从未见过那个商人,根本就不存在与他夜间饮酒。一时间,商人的嫌疑上升到顶峰。夔州长史原本还准备再观望一段时间,不急于这么早给商人定罪,可长史的幕僚建议将这桩无头案速速断绝,否则上呈长安经由三司会审也是良策。

其实,那天夜里除了长安琴师之外,还有一人可以为商人作证。那就是偷去商人钱袋的小偷。小偷前些日子刚从夔州府衙被放出来,这个时候如果跑去府衙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作证,那么她又会因偷窃罪被抓紧牢房。再三权衡之下,小偷决定闭上嘴巴,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没过多久,夔州无头案上呈三司,三司派了时任大理寺卿的方起鹤主审,少卿孙镜、刑部侍郎陈先生、监察御史陈夫人协理。方起鹤那个时候心思不在大理寺里,便按照夔州府原本的判决判了下去。没过多久,商人斩立决,夔州无头案作为一桩错案落下帷幕。

“我那个时候忙着对付狄仁杰,一着不慎判了冤假错案。”方起鹤叹了口气,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在这个故事里,除了商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悲剧的纵容者。正是因为机缘巧合,导致了商人被判处斩立决。只要,只要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头脑清楚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那么这起冤假错案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他们都是导致商人被判处斩立决的罪人。他们每个人都有罪。

所以说,一年前的琴师是夏洛洛、通灵师是通灵侦探、仵作是沈小姐、小偷是楚楚姑娘、大理寺卿是方起鹤、少卿是孙镜、刑部侍郎和监察御史是陈家夫妇、夔州长史是狄老先生。那么多重人格侦探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狄仁杰,我说了你别生气。”多重人格摸了摸鼻子,眼神躲闪,“我是你爹的幕僚……”

“白元芳你别拦我,我就说过去一年怎么我爹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原来是有个王八犊子在通风报信!”狄仁杰撸起袖子就要去揍多重人格。多重人格连退两步,眼里充斥鄙夷,“你看你这人怎么这样。告诉你你生气,不告诉你你也生气。真难伺候。”

那管家呢?他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楚楚姑娘细声细语畏畏缩缩,“我听下人说起,正是管家一年前陪着商人去夔州的。”

陈先生扯开束缚头发的发带,披头散发,疯狂大笑。在《怨郎诗》的折磨下,他已经疯了。他叫嚣着“九连环从中折断”,叫嚣着自己可曾是刑部侍郎,怎么可能经手冤假错案。他奔跑在正堂里,像是一朵绽放的百合,又或是白色的幽灵。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像是蒙了一层油脂,他跑着,被门槛绊倒,一头撞在青石板路上,怀里的九连环甩在地上。

人,撞死了。

 

9

 

在死去这么多人之后,楚楚姑娘依旧按部就班的做午餐。

沈仵作第一次因为眼见死尸而没有胃口,本来打算回卧房休息,可考虑到第一个死的陈夫人就是孤身一人在卧房里遭人杀害,她只好硬着头皮坐在餐厅里,等待午餐结束。

餐厅里的椅子只剩下七把。楚楚姑娘做好午餐后,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品尝。他们在害怕,害怕饭菜之中有毒药,害怕自己是应证“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的死者。楚楚受不了这种互相不信任的气氛,拿起碗筷,每盘菜率先品尝过后,这才重新获得众人的信任。

白元芳吃着碗里的小炒,觉得索然无味。反倒是狄仁杰吃的津津有味,白元芳见了,很是好奇。“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需要打呢。”狄仁杰解释道。虽然对于幕后真凶,他还没有多少头绪,可唯一肯定的是,凶手一定还在观雪馆内,不可能出去。虽然没有办法,可他的确动了想要和方起鹤联手活捉凶手的心思。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敌人还有友军必要时候都可以相互转换。相互利用而已,不需要太多负罪感。

多重人格盛着汤,叹了口气,“当年是我太急功近利,如果我不劝长史尽快定案,也不会发生这样的冤假错案。”“我也是。”孙镜突然开口。

两人吃着碗里的饭菜,只是单纯的执行咀嚼这个动作,如同嚼蜡。

楚楚姑娘提前吃好午餐,折回厨房清洗做菜时弄脏的碗筷。剩下六人彼此沉默着,解决所剩无几的饭菜。突然,一阵瓷器碎裂声从厨房传来,白元芳提着剑连忙跑到厨房,看见楚楚姑娘倒在地上遭人割喉,双眼还插着瓷盘的碎片。

“这是‘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紧随其后的沈仵作见到这般状况,浑身颤抖,“我不要死在这里,一年前的夔州无头尸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仵作!难道还要怪我没有把无头尸的凶手直接验出来吗?夔州府连死者身份都没办法确定的事凭什么怪罪在我的头上!”

观雪馆的主人将每个同夔州无头尸案有关的人聚集在一起,以《怨郎诗》为引,对这些不知悔改的人一一宣判并执行他们的罪责。

内心的煎熬,幸存者的侥幸,在夜幕降临时扭曲在一起,交织成每个人都有罪的事实。仿佛无形的气压,压的每个人都透不过气。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沈仵作的话像是鬼魅。孙少卿一把将人扯了过来,作为曾经的合作伙伴,他不忍心看见一个天赋极佳的仵作死在暴风雪肆虐的观雪馆,“我昨天夜里已经发出求救信号了!我们只要再等一等就能等到大理寺上山支援。”

原来,狄仁杰前一夜里听见火药划过空气的声音并不是幻觉。

“不。”沈仵作摇头,“我被当做客人邀请在这里,就意味着凶手觉得一年前我是有错在身。可我不觉得我哪里错了,孙镜。你可以说我自命不凡,也可以说我不可一世,但我并不觉得我在夔州无头尸案里有做错的地方。”

“那个凶手,他以为他是谁?谁赋予了他权利去审判我们?如果我们是把商人推向死亡的恶魔,那今天的凶手呢?他在杀人的那一刹那也变成了恶魔本身。”

沈仵作留下这句话之后,消失在观雪馆外的漫天飞雪之中。头也不回,大雪很快将她的身影掩埋。雪花在空中相互摩擦,发出簌簌雪声,像是《葛生》里传唱的悼亡。

死则裹之以葛,投诸沟壑。

 

10

 

傍晚时分,大理寺的马队抵达观雪馆。

展念鸾拗不过白洁,便把白洁带上,弄了匹性格温顺的马给她。她领了十匹马,用绳索将他们同其余大理寺官员的马连接在一起,一列马队浩浩荡荡行走在北邙白雪之中。

赶到观雪馆时,天色已沉。白洁见了白元芳,连忙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跑了过去,她很担心白元芳。雪白的狐裘把白洁包裹的像是个糯米团子,白元芳眼睁睁看着一个圆圆的东西跑向自己,半是感动半是欣慰。她听说孙少卿放了求救信号,如果不是观雪馆里发生重大事件,孙少卿根本不会动用这最后的求救信号。不远处,展念鸾指挥大理寺官员排查观雪馆内部,保护现场和尸体。她与孙少卿站在角落里,主要是她单方面听孙少卿说,说起这短短一日观雪馆里发生的惊变。

一时间场面比较混乱。等到狄仁杰反应过来方起鹤不见的时候,已有大理寺官员前来通报,说是马队里少了一匹马。那名官员还问要不要趁着方起鹤没有走远顺着马蹄印去追。展念鸾摆摆手,让他们专注搜寻观雪馆内外要紧。

“不追了?”孙少卿面带笑意,看着她。

“他敢这个时候偷了我的马逃跑肯定是有人在附近接应。现在贸然出去追他,我怕会折兵损将。”展念鸾皱皱眉,想起应该还少了一个人,“那个夔州府的沈仵作呢?”

“她走了。”孙少卿淡淡地说,“可能是死在雪里。”

 

一个时辰过后,大理寺的人在附近雪地里找到了两具尸体,一具是沈仵作,另一具是本应该死在马厩里的管家。两人面容清晰,只不过冰冻在雪地里脸色青紫。

原来,管家用马厩的尸体伪装出假死的表象蛰伏在观雪馆里,按照那首《怨郎诗》的顺序逐个完成他的复仇。作为恶魔,他是仁慈的,他给了余下告解忏悔的人一条生路,将其余不知悔改的人一一挥刀斩马下。最后的解脱,便是自己肉体的死亡。

复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人一旦采取了恶魔的方式来向恶魔复仇,那么这个人也就亲手将自己变成了恶魔。世间罪孽诸多,可维护正义,只能依靠法律。这就是狄仁杰为什么每次都会尽力阻拦白元芳对方起鹤拔剑相向的原因。杀害至亲之仇,得报,但是绝对不应该用这种方式以暴制暴。等待方起鹤的有三司会审,有武皇的赐死,无论哪种,都不该让白元芳双手沾血。

他是个好人,也值得变好。

“那马厩里容貌被毁的人究竟是谁?”白元芳不解,可狄仁杰也不知道。

就像一年前的夔州无头尸案一样,也许是管家在路边见到无父无母无人问津的流浪汉,也许是另一个牵涉进夔州无头尸案之中的推波助澜者。

雪势渐渐减小,可他的心情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也许是他们的忏悔让凶手放弃了对他们的审判,狄仁杰心想。这次凶手是按照《怨郎诗》的前半部分作案,那么《怨郎诗》的后半部分呢?

这事,根本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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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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