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欢,狄白。
圈地自萌,世界和平。

【名侦探狄仁杰】神都林几深 09

*涉及CP:狄白。

*单元剧模式。

*剧情承接《名侦探狄仁杰》第一季结尾。

*【第一案】【第二案】【第三案】第四案第五案第六案第七案第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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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案:谣谶案

 

1

 

夏木阴阴正可人。

白马寺齐云塔这日迎来了三个客人,一位黑衣老者,一位白衣青年,还有一个红衣侠客,姗姗来迟。事出有因,原本是狄老先生打算登塔看大雁北归,黑色的雁映在万里无云的天际像是在生宣上泼了几个墨点。多重人格本没准备陪着领导登塔,可狄老先生说展念鸾也在,于是便二话不说,准时出席。

他好几天没有见到白洁了,听城北巡防的人说,白家兄妹这几日常去白家军打点军务,有时候天刚蒙蒙亮出城,到了晚上濒临闭城方才匆匆赶回。

如此一来,狄白侦探事务所岂不是只有狄仁杰一个人了吗?多重人格心想。可等他真的跑去事务所门口转悠的时候,也只是从邻居的口中得知狄仁杰这几日不在家中,至于具体去做什么,邻居也不清楚。隐约记得狄先生说了,他在洛道找孔大人叙旧。

这种说辞也就骗骗白家兄妹,他多重人格聪明绝顶根本不会相信。

别无他法,只好把见到白洁的最后想压在展念鸾身上。

 

原本约好午后白马寺齐云塔陪狄老先生看雁北归,结果某人迟到了。迟的不是一时半会,迟到多重人格都百无聊赖靠在栏杆边差点睡着时,展念鸾这才风风火火赶来。“抱歉,京兆府来了几个刁民把路堵了,我正好路过顺便维持秩序。”她的嗓子还是偏哑,为了遮挡脖子上的掐痕不得不在这么个略显炎热的季节用方巾遮挡。

“白洁最近都没见到人影,你帮我找一天她得闲的日子约出来吃顿饭呗。”多重人格恬着脸皮,还没等人把气喘匀就没头没脑提出这么个非分之请。

原本站在窗边的狄老先生闻声,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幕僚叹气。心说人家展捕头没落着半点好处凭什么帮你。“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展念鸾提议,“还请狄前辈做个见证。”

就赌狄仁杰何时才会心甘情愿再次入仕。

多重人格说,狄仁杰肯定会在扳倒方起鹤之后入仕。展念鸾笑着摇头,在她看来,狄仁杰入仕的时候就是白少将去阴山继承白家军的时候。

如果多重人格赢了,展念鸾就要帮她把白洁约出来。相反,如果他输了,就得找张字条在上面写三个大字“我错了”亲手交到展念鸾手里。

多重人格伸了个懒腰,从栏杆上坐起。无聊了这么多天,是时候去帮助狄仁杰扳倒方起鹤了。他嘴欠,故意对在场算是半个方起鹤家属的人挑衅,“有没有什么要求啊,赶紧提。”展念鸾说,留个全尸。“给方起鹤留个全尸?”他问道。

“给你自己留个全尸,别把自己玩死。”

 

2

 

其实狄仁杰也不算说谎。在白家兄妹去城郊巡防的时候,他的确去洛道找孔大人叙旧。只不过,并不是每一次。一半的时间,他会趁着孤身一人行动方便去暗中调查方姨娘和契丹人往来的证据,可惜成果甚微。有一次甚至不慎陷入险境,还是凉面打晕歹人将他带回事务所。

事后狄仁杰问过凉面,他是怎么知道他当时身在何方。

凉面颇为无语,他反问狄仁杰,“你难道认为自己的行动很隐蔽吗?”

狄仁杰想了一下,自己比起他们这些专业搞谍报工作的好像在反侦察上是弱了点。可他不服气,毕竟自己不会武功,没有习武之人那么敏锐也是能够理解。

“你还真别说,我们密探里面的断潮虽然不会武功,可是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凉面反驳。他虽然不知断潮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可之前也听过冷面夸过断潮的不败战绩。用冷面的话来说,断潮就是隐藏在皇室贵胄眼皮子底下的睫毛,像幽灵一样在他们身边却不易被察觉。

有人说,断潮是个体态婀娜的女人;也有人说,断潮是个不怒自威的男子。

传言众多,除了武皇和断潮本人,没有活人通晓真相。

 

3

 

这日,狄仁杰在洛道找孔大人吹牛。酸梅汤被放进井里冰镇,这才稍加去了去空气里闷热的邪火。

孔大人说起近日江湖上多了个大盗,人送外号玉面狐。这玉面狐不仅容貌俊俏,听说还是个雅贼,常常劫富济贫,为流民饥民送去救命的食物。不过最近,玉面狐改了行动方向,专门光顾江湖各个名门正派。若说各大派之间丢了什么重要东西吧倒也没丢,那玉面狐仿佛来踩点一般,将清源宣武苍穹三派挨个拜访了一遍。

“难道这玉面狐是在觊觎某个超级法宝,但又不确定它被藏在哪个门派中?”狄仁杰捧着酸梅汤,问道。孔大人撇撇嘴,他一个朝廷公务员哪能知道那么多江湖事务,最多也就是看个热闹,听个八卦,“谁知道呢。”他说。

到底是跟白元芳厮混的日子久了,狄仁杰自然而然也知道些江湖上的杂事。比如说法宝和五行之术吧,那日他们在江月楼见到秦公子所携带的混元剑便是超级法宝之一。至于五行之术,则是来自于火雷风土水这五个属性,一些侠骨基础好的侠客会激发自己体内的五行属性,高手过招之间利用五行之术将对方打败。

狄仁杰问过白元芳他是什么属性。白元芳乐呵呵傻笑,反将一军,让他这么聪明的脑袋自己猜去。

据他所知,白洁是白家的寒冰射手,应该是水属性的。如果五行之术可以遗传的话,那么白元芳也应该是水属性无误。他把结论告诉白元芳,白元芳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断。

“只不过,我倒觉得五行之术也不是那么靠谱。”白元芳从瓷盘里偷拿了一块橙子,津津有味吃着,“按照五行相克之术中的‘水克火’,我没有道理打不过男人婆啊……一定是她们暗器流太猥琐。”

“那孙少卿呢?”狄仁杰问道。“展姐夫是风属性的。他们宣武孙家轻功了得,估计骨子里的风属性帮了很大的忙。”白元芳咂咂嘴,觉得这橙子正合他心意。味甜爽口,这种夏日炎炎里格外解暑。

还没等他再准备偷拿一块,只见狄仁杰伸手拍开魔爪,把人撵去洗手。小刀落在砧板,将滚圆的橙子一分为二。汁水滴在砧板上,转眼间烈日烘晒渗进木料里。

眼见日暮西垂,瓷碗里的酸梅汤堪堪见底,终于熬过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候。狄仁杰拍拍手,准备起身回城。也不知道白元芳回来没有,反正他在井里也冰了些时蔬,就算白元芳临时从白家军回来也有吃的可以果腹。

 

4

 

还没等狄仁杰从井里捞出时蔬,恶劣的事情悄然发生。

次日早市,鱼贩带着新捕捞的鱼进城,在为客人削去鳞片剖开鱼腹清除内脏的时候,在鱼腹中发现一块指节宽度的帛书。鱼贩大惊,打开帛书,上面赫然用蝇头小楷写着一首词。

“太白移,藏万户。上巳流觞,乍暖啼天鹭。汉口江灯浮枯骨。烽火连天,骤雨又风怒。”

一时间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等凉面听到风声时已经迟了。帛书上的内容被市井儿童改编成歌谣四处传唱,就算凉面后来带着禁卫军抓走涉及此事的鱼贩,也已无力回天。

谣谶传播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中快。

武皇接到消息时,太平公主正巧进宫觐见。母女二人坐在同心阁里,武皇看着太平演了一出皮影。演的是《越人歌》,一个打浆的女孩子爱上了她的王子,红藕轻舟,风卷兰芷,打浆的女孩子注定是王子锦衣华服上的一颗微尘。

武皇意冷心灰,让凉面直接把字条交给狄仁杰破译。见太平手拿皮影从白色幕布后走出,揉着额角,眼神里掩藏不住憔悴。昔日帝国里高高在上的女皇卸下平日朝堂上所有盔甲,柔声对自己唯一的女儿缓缓开口。她说,陪妈妈去白马寺进香吧。

白马寺梵音空净,轻烟袅袅。武皇未带多少仆从,仅与太平公主从偏门进入。跨过门槛,双手合十,焚香祈福,俗世不可托,只能寄鬼神。武皇问太平,可记得麟德二年上官仪联合宦官王伏胜弄出的那一桩谣谶案。太平说记得,当时她年纪小,字还没有识全,就被母后要求念出上官老师撰写的废后诏书。

“是啊,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人拿出谣谶这种早就被玩腻的把戏出来兴风作浪。”武皇拍着手背,在大雄宝殿内踱步,“这个时候肯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白马寺,他们都在以为我来秉烛问佛反省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无数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妈妈没理由栽在这次的谣谶上。”

“可人心向背……”

“大不了鱼死网破,杀光异见者便是。”武皇勾起一抹笑,像极血染的残阳。

太平你信吗?古往今来,暴君绝非孤家寡人,他们亦不缺人爱戴。

与此同时的狄白侦探事务所内,狄仁杰撸起袖子从井里捞酸梅汤。白家兄妹这天没去城北巡防,三个人坐在室内躲太阳。白元芳这几日估摸着是在大营习武场没少跟人切磋比试,一个冬天好不容易养的膘又重新瘦了下去。

白洁趴在桌前,用手拨弄着酸梅汤里的碎冰。碎冰在白瓷碗里转着圈,一圈一圈,渐渐溶解。她叹道,“这个时候荷花开的可好了。”“外面那么热你还嫌自己没狄仁杰黑啊。”白元芳没好气搭理她。暑气炎炎,把他一个堂堂武功盖世的少侠都晒蔫了。也不知近日武皇抽什么风,非得让他加紧练兵,无论是驻扎阴山的白家军大部队还是留守神都郊外的,一个都不能落下。

“难道最近边疆有异?”狄仁杰从柜子里拿出一罐干桂花,往白元芳的碗里撒上一撮。浅杏色的桂子缀在深色的梅子汤上,宛若夜幕降临星罗密布。桂花有化痰散瘀的作用,近日白元芳带兵带久了,嗓子里跟进了西北黄沙,哑得可以。

“边疆有异?没听说过。”白元芳喝了口加过桂花的酸梅汤,果然味道甜了几分,“就算边疆有异那首当其冲也该是觉鹏大哥驻守在龙门荒漠的展家军。”

“我看呐,就是武皇想让你赶紧回去袭了白家军的少将军之位。”白洁一语道破,打趣她哥。军中不可一日无帅,距怀化将军白霸去世已经过了两年时间,再怎么仰仗叔伯平日里在军中指挥那都是虚的,真正打起仗来,白家军认的还是手持虎符的白元芳,“别人家里都是恨不得夺权,结果到你这里还偏偏把到手的兵权往外推,真是奇闻一件。”

白元芳挠挠头,他也不是不想去袭了父亲的将军之位,毕竟,这是他应尽的职责。

只是,舍不得。舍不得现在的优哉游哉,舍不得一方屋檐下的古井老槐,舍不得轻纱窗上的朝露日晞明暗晦灭,舍不得方寸之间有山有水有人家。何其贪心。

人要是可以割裂地活着那该多好。

 

5

 

凉面不请自来,与他同行的是那首令人束手无策的谣谶。浑天监那边无法将谣谶的内容联系到近日星象,也不怪浑天监,狄仁杰在看过写有谣谶的帛书之后,摇摇头。他把帛书递给白元芳,白元芳见后立即想起长兴街坠楼案中死去的浑天监尹大人怀里也有着一张写有同样内容的字条。

“你们见过?”凉面惊异。

“见过,当然见过,”狄仁杰没好气,“你去翻翻十年前的刑部卷宗,十年前这字条上的内容就出现过。”

凉面管不了那么多,直说武皇下了命令,让他狄仁杰尽早破解此谣谶。破什么破噢。狄仁杰的态度相当消沉,装神弄鬼的东西压根就没有破解的必要,左右不过是说武周王朝要灭亡民不聊生揭竿而起。

“那有可能找到幕后主使吗?”凉面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复命,连忙追问。

幕后主使绝不可能是一个人,怎么找?从十年前的卷宗就得开始调查,调查完了又得回到长兴街坠楼案和发现此次谣谶的渔夫身上。暂不说十年前弄出字条的人和十年后弄出谣谶的人是不是同一批,就拿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一批人也该是个盘踞在神都各个门户之内的党羽。

“你找大理寺孙少卿啊,我记得十年前这首谣谶初现时涉及的案子就是他办的,怎么说也是孙少卿的历史遗留问题。”狄仁杰有些恼,他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朝堂明争暗斗里撇出来,结果一不留神还是被卷了进去。

白元芳见他压着火气,忙出来打圆场。他把谣谶的内容记下,留在事务所里。笑脸相送,保证自己会劝狄仁杰来破解这份谣谶。漂亮话说了一堆,对凉面也是给了一百二十分的承诺。

好不容易送走凉面这个碎碎念,刚想长舒一口气,转头便看见狄仁杰撇着嘴,“又拿我跟人瞎担保。”他说。“这不是没办法么……”白元芳狗腿地一路小跑跑来献殷勤,“凉面好糊弄,可是武皇不好糊弄。狄仁杰,你就这么拒绝武皇弄得她一点面子没有,我们可都是会被杀头的。”

“说得好像你怕杀头一样。”狄仁杰也是被哄得没脾气,不过他是真的不愿再一趟朝堂的浑水。白元芳听后直傻乐,他们习武之人走上习武场的第一天起就被教导要看淡生死。生离死别本身并不令人难过,令人难过的是自己死后骤然无牵无挂的家人以及那些自己所在乎的人就这么被刀光剑影抹去了生机。

“要死一起死喽。”白元芳晃着脑袋嬉皮笑脸,从狄仁杰碗里偷拿了一颗葡萄。

 

6

 

明里狄仁杰把锅甩给了孙少卿,实则,这本来就是孙少卿的锅,狄仁杰只不过让孙少卿把锅背的更稳当些。那帛书上的内容被他记在心里,虽然嘴上说不想管这件事,可事情可能涉及方起鹤,三思过后,还是向自己妥协。

其实截止到目前为止,狄仁杰关于眼下这场局并没有一个明晰的判断,他甚至连全局的轮廓窥探得都不清楚。方起鹤和诸葛王朗此次所在的势力究竟意图何方,是武周朝廷还是整片江山,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是狄仁杰所愿意看到的。

他们所露出的破绽也不多。从江月楼歌姬案到金陵春茶案,反倒是借着狄仁杰的手清洗了不少人。如此看来,这次的对手倒是个很了解狄仁杰的人。

白元芳问道,类似于方起鹤的那种了解?

狄仁杰摇头。

不是的,是比方起鹤还要了解的了解。他这么想着,觉得有些疲惫,掐了烟,将烟斗倒扣在桌上。一呼一吸之间吐出残余的烟雾,朦胧中窥见烟雾中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复叹了口气,将烟雾吹散。

砚墨提笔,将那首谣谶抄写纸上。

“太白移,藏万户。上巳流觞,乍暖啼天鹭。汉口江灯浮枯骨。烽火连天,骤雨又风怒。”

令狄仁杰费解的是,这首词作为谣谶来说,着实颇为晦涩。古往今来,绝大多数的谣谶都讲究一个通俗易懂。从先秦时的“大楚兴,陈胜王”,再到贞观朝的“唐三世后,女主武王取其天下”,言辞简单,无一不是为了让谣谶在各个阶层的民众之间广为流传。而今下的这首,太不符合常理。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带去错误的方向。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谣谶。

不是谣谶那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字谜吧。白元芳逗着白洁刚从树上抓来的蝉,有一搭没一搭答着狄仁杰的话。骄阳似火,从莲塘里摘下的荷叶被养在水缸里。荷叶田田,绿意随波,一冲一刷之间消去几抹燥热。

白元芳的话提醒了狄仁杰。

说不定还真是字谜呢。先前他从未往字谜的方向去想。三五下剥除了谣谶里用于修辞的旁枝末节,像是暮春的花农,几剪刀下去将一枝败落的梨花修剪出清晰的枝干。

隐约记起上元节猜灯谜的盛况,将词句反复咀嚼,读出了点熟悉的意味。

“汉口江灯浮枯骨。”狄仁杰念着,霎时想起曾经有一个字谜的谜面是“汉口灯火又远去”,而与这个谜面对应的谜底则是“河”这个单字。当时白元芳不明白如何从谜面推理到谜底,狄仁杰便耐下性子解释这是一个拆字字谜,先将谜面断成“汉口灯,火又远去”。汉字去掉又便成了三点水,灯字去掉火便还剩丁,继而将三点水、口和丁这三个字拼在一起,谜底也就呼之欲出了。

难道“汉口江灯浮枯骨。烽火连天,骤雨又风怒”这句也可以用拆字法来破解?

汉字中的又字被风吹走还剩下三点水,江灯被骤雨浇灭火光还剩下丁字。同之前的拆字大同小异,这句谜面的谜底也是“河”这个字。

那前两句呢?狄仁杰找到方法之后一气呵成。

首句“太白移,藏万户”里,太白指的是太白星这个飞星,化形在字中,可看做一点。这句谜面可以精简成“一点藏万户”,重新排列组合之后,便得到“房”这个字为谜底。

最后一句“上巳流觞,乍暖啼天鹭”亦是如此。上巳节在三月,前半句等同于“三月水”,而后半句的啼天白鹭或许是在化用“一行白鹭上青天”这句诗。将三中画上一条竖线,同剩下两个字堆砌在一起,便得到了“清”。

白元芳探过头来,眼见纸上写了三个大字“房、清、河”。“狄仁杰,房清河是什么意思啊?”他问道。

狄仁杰无力瘫坐在座椅里。什么意思?冤魂索命的意思。

他躲了十年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那些旧事蛰伏在狄仁杰的身边,用细小稀微的变化来提醒着,黑云傍水雾气缭绕,过去的事情从来没有真真正正过去,它们就在那里,不是狄仁杰靠躲就可以躲掉的劫难。

 

7

 

房清河。

该叫清河房氏了。

清河房氏精诚奉国,然毁誉参半。梁国公房玄龄安定社稷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后其子房遗爱伙同高阳公主意图废黜高宗拥戴荆王,二人被处死,诸子发配岭表。

宗室旁支里,有一女后来嫁给章怀太子李贤为太子妃,坊间唤她清河房灵妃。本以为嫁与太子可以荣华富贵,谁料治好高宗头疼病的术士明崇俨被杀,武皇怀疑此事与谋逆有关,派人彻查此案,没成想种种证据直指章怀太子。次日,武皇便在太子府搜出百余幅盔甲。章怀太子的好日子,算是到头。武皇为了答谢那位彻查此案的人,在事成之后赠予了那人大理寺卿的官服。

可好意错付,这套官服终究是遭到与十年后相同的命运,被同一人婉拒。

当年武皇派出彻查此案的人,正是与各个党派并无任何关联的狄仁杰。武皇找到狄仁杰时,狄仁杰刚从弘文馆辞官没多久,闲散一人,从长安走到并州,又从并州走回长安。就是这样一个布衣,被武皇安插在审理案件的位置上,一安插,就安插了这么多年。

那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白元芳听后,还是不太明白狄仁杰忌惮此案忌惮上十年的缘故。比起这个,他更好奇那时的武皇为何会摒弃众臣选择了狄仁杰,而狄仁杰也没有拒绝这福祸同至的横事。

“我没办法拒绝她。”狄仁杰叹了口气,笑中带苦。这可听起来真不像是如今能耐到把给凉面甩脸色的狄仁杰。“当年我被武皇抓进私牢,她用太平公主的事威胁我。我也是……迫于无奈。”他口齿清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传进白元芳的耳朵里。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楚明白,可拼凑在一起,却是让白元芳愣在原地。

这是白元芳第一次觉得狄仁杰变得陌生起来。

明明眼前的这人早些时候还从井里捞出梅子汤,和他们围坐桌前胡吹乱侃谈古说今。可现在,经不起失去的少年将军突然意识到,这样温和的表象可能都是假的。也是了,潜邸旧人,从龙之臣,怎么可能甘心屈于这方寸天地间。

想到这里,白元芳不免心生难过,但也只是难过。

他看着狄仁杰,仿佛他们中间已经隔了一条湍急的水流。沟壑纵横,难以跨越。

 

8

 

次日未时,狄仁杰单独进了一趟宫。他见到武皇的时候,武皇正在批改奏折,红色的朱批落在纸本上,一笔一划字迹清晰。武皇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听他汇报实为字谜的谣谶,提到清河房氏时,朱笔顿了顿。半是没想到一个死人还能兴风作浪,半是惊讶已是过去十年居然还有章怀太子余党作祟。

武皇夸奖了狄仁杰的办事效率,赞赏之余,将一本奏折递到他的面前。

按理说白衣不可干政,狄仁杰挑眉,不解武皇此举何意。“看来你真的不知道了,”武皇打开奏折,授意狄仁杰去看,“折子是昨夜快马加急临时送到都台的。”狄仁杰看向奏折,眉头越皱越紧。奏折里寥寥数字,写着白元芳愿袭怀化将军之位即日接管白家军。

这个时候看到此话,无法令狄仁杰不多想。

若是往常,他或许会为白元芳感到高兴。少年将军肩负起了他该肩负的责任,是时候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放在现在,事情就大不相同。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如此这般,暗自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狄仁杰把奏折还给武皇,马不停蹄疾驰在定鼎门大街上。

白洁把树上的蝉扣在笔筒里,将那有翼翅的生物困在狭窄的空间里。他们何尝不是与那蝉一样,被困滚滚红尘里,都是被命运牵引操纵的皮影。

见白元芳的马还拴在侦探事务所门前,狄仁杰松了口气,翻身下马,气喘吁吁走近屋内,把坐在床边收拾行李搬去城北白家军的人拽了起来。

“你就这么快决定要走?狄白侦探事务所的招牌怎么办?难道你要我去找人把那个白字给卸下来扔掉吗?”狄仁杰气急,也不顾什么温良恭俭让,火气直匆匆往上冒。

“我也该去白家军任职了。”白元芳好言好语,手里收拾衣物的活没有停下。他淡淡地回答,不敢去看狄仁杰的眼睛。

狄仁杰深呼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与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开口,认真解释,“无关风月,心中有愧而已。”

白元芳浅浅笑了,他把包裹扔给狄仁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好笑。“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事情闹离家出走吗?”狄仁杰没说话,他那聪明绝顶的脑子暂时罢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他难得选择倾听。“你要是这么想未免也把我想的太小家子气了。之前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好,可白家军那边催得急,否则我也不会昨夜临时决定递折子进都台。别说是你了,白洁都还不知道呢。”

这几日军中不太平,展家军驻扎西北,从西北八百里加急递来军报说是近日有疑似契丹部队向阴山方向移动。盘算着契丹人的行军速度,白元芳此时带着虎符赶回阴山方才可保证胡马不度阴山。

“你要是真想让我早点从阴山回来,就动动脑子赶紧把朝中意图不轨的人连根拔起。”白元芳跑去拉他紧绷的脸,打趣道,“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连笑都不愿笑呐。来,对着白少将英俊潇洒的脸笑一个。”

 

9

 

这天傍晚,狄仁杰和白洁一起送白元芳出城。

白洁有些伤心,不过她可不能被悲伤占据。留在神都城北的部分白家军还需要她的坐镇和调和,能让白元芳在前线心无旁骛的唯一条件,便是他们这些人在后方安定平安。

白元芳上马之前,抱了抱白洁,让她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多听狄仁杰的话,少在外面招猫逗狗。担心的话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唯一的妹妹。随后看着狄仁杰笑了,眼睛明亮,即使在暮色昏暗的时候,亦是如此。狄仁杰对他点点头,轻言一句保重。

他们二人之间,彼此都懂,无需多言。

 

10

 

谁不想过安稳的小日子。他狄仁杰不想吗?他若是不想早就拜官入仕杀进尔虞我诈的朝堂共搅浑水去了。

可世道把他逼着只能往前走。

既然白元芳有他必须去做的事情,那么他狄仁杰也去做他能够做的事情吧。

天授三年,狄仁杰入宫,接受了他曾三次拒绝的大理寺卿之位。

出将入相,粉墨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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