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狄白。

*单元剧模式。

*剧情承接《名侦探狄仁杰》第一季结尾。

*【第一案】、【第二案】、【第三案】、【第四案】、【第五案】、【第六案】、【第七案】、【第八案】、【第九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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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阴山案

 

1

 

白元芳前往阴山后，狄仁杰本以为自己会消沉几天，但是他没有。

某日休沐，多重人格葫芦里不知卖着什么药，吊儿郎当踏入侦探事务所的大门。那个时候，狄仁杰刚从厨房吃完早饭，捧着茶盏不急不促晃入书房。瞥见多重人格，有些不耐烦。

“白洁不在，请回吧。”他说。

多重人格把怀里的信递给狄仁杰，一脸嘚瑟半是嘲笑狄仁杰大脑当机猜错了他的来意，半是打趣白元芳出差之后某人号称聪明绝顶却即将从江湖谋士榜前十跌出。“你爹托我给你的。”多重人格说道，“他老人家昨天回夔州了，说是看见你重新入朝为官很欣慰。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也没有必要多再停留神都。简而言之，就是爸爸看见小狄狄你当大理寺卿很是开心，所以走了。”

狄仁杰一巴掌拍开多重人格企图勾肩搭背的手，心里满是嫌弃，“所以你们不远万里来到神都弄出那么一大堆幺蛾子，就是为了盯着我入仕？”多重人格点头，直言谁让他狄仁杰不让人省心。

那你怎么没走？狄仁杰问他。

多重人格笑容愈盛。

这还用问么。很显然是某人的亲爹不放心某人的能力，所以才派了心腹幕僚前来帮衬。

狄仁杰冷笑，说得这么道貌岸然还不就是想留下来泡白元芳他妹。

 

2

 

这几日狄仁杰接管大理寺后的主要任务便是同之前的代理大理寺卿孙镜交接手头上遗留下来的冤假错案卷宗。其中，武皇初登大宝的那年，冤假错案颇多。仔细一想当时的大理寺卿所为何人，突然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会比往年多出这么多错案。

那年的大理寺卿不是别人，正是被李瑶安插在朝的方起鹤。

方起鹤那个时候一心想着谋反，没有别的闲情去打理其他案件。案件堆积，交给下属，下属也苦恼，便让它们白白成了错案。单从此事来说，方起鹤这个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案件交接完毕，接下来的就是熟悉大理寺已有的官员。狄仁杰这种情况类似于武皇钦点的空降，没有什么群众基础，群众极有可能面和心不合。一一认识，环视一圈，没有在人群里看见展念鸾那熟悉的身影。他问孙镜，孙镜只说展念鸾前段时间请了长假，一时半会回不来。

盘算着日子，看来安远将军府一案对于展捕头影响颇深，否则她怎么会暂时放弃自己所珍视的大理寺职位，请假修养。

偏天不遂人愿，饶是狄仁杰明察秋毫，此次也失手猜错方向。展念鸾并非因为跟方起鹤撕破脸皮而消沉怠工，她被武皇赋予了更加艰难的任务，一个人南下查案去了。按理说，金陵春茶案盖棺定论，涉案的殿阁大学士一家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已是查无可查。

然而前些日子浅藕藏碧时节，负责暗中盯着狄仁杰的凉面前来汇报，说是狄仁杰依旧抓着安远将军府的方姨娘和契丹人往来的这条线不放。武皇听了，颦了颦眉。她召来展念鸾，质问她怎么没把这件事处理干净。

展念鸾听后，忙宽慰武皇。

她往武皇钗头添了一只凤，“此事被狄仁杰知晓，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3

 

之前狄仁杰不在朝中，还没有觉得朝中早已暗流涌动风起云涌。如今狄仁杰身在朝中，每日单是上朝就能看见许多朝臣唇枪舌战明枪暗箭。武皇倒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坐在大殿之上，仿佛统揽全局大权在握。

其中，斗争最盛的便属皇嗣李旦和梁王武三思。

一个是武皇的亲生骨肉，一个是她的侄子。手心手背，孰是孰非。

皇嗣前些日子遭歹人污蔑，险些酿成大祸。若不是最后关头谋士以身殉道，用自己的死来证明皇嗣的清白，这道关卡，皇嗣不见得能平安度过。这件事情，明里是缘起于武皇多疑，实则是有梁王暗地推波助澜。狄仁杰对于此事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皇嗣最终无恙，这天下终究还有一丝希望重新姓李。

有时下朝之后，武皇会派凉面来请狄仁杰去同心阁一叙，说的，大多都是地方上呈京中交由大理寺协理的案件。武皇从来不问他关于李武相争的事务，既然武皇不问，狄仁杰也没那么自不量力主动提起。常常武皇批奏折累了，便让宫人演一出皮影，如若狄仁杰在场，还会邀请他一同观看。

皮影在白色幕布后咿咿呀呀，幕布前的人思绪万千感慨颇多。

这日，皮影里演得是太平公主通过切假手指的方法吓跑前来求亲的突厥王子。武皇的子女们死死生生，活着的有的尚在京中，有的发配封地，几经沉浮。偶然想起他们这些孩子，索性让太乐坊改编了他们过去的故事，放在皮影里，每每念起，差遣宫人演上一出。

“朕还记得太平刚出生的时候，占卜师曾预言太平十四岁有一个命坎。渡过去了是一生平安，渡不过去则是一生坎坷。”武皇命宫人暂停皮影，忽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一直在想这个命坎是什么，百思不解。今日得闲，想听听狄仁杰你的看法。”

既然武皇问了，狄仁杰只好开口，“微臣以为，那个命坎是右武卫将军，先驸马薛绍。”

武皇沉默片刻，复尔说道：“朕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笑着摆手，让皮影继续。

白色幕布上正演到突厥王子面色窘迫，落荒而逃。武皇怡然，想起今日边疆局势，到底还是心中隐隐不安。

 

前几日白元芳从阴山来了信，说是边疆时局不容乐观。正如展家军所言，契丹部族骚扰边境，一时间烽烟四起。白家军驻守在阴山脚下的龙城里，与白元芳前后脚来到阴山的还有武皇派出意图歼灭契丹部族的宣威将军。除了军务之外，白元芳还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阴山那边的风水人文，调侃自己是去那边纳凉避暑。

宣威将军带领五万大军从神都出征的这件事，狄仁杰也是有所耳闻。就在谣谶案案发之前，武皇于宫中为宣威将军举办了盛大的临行宴。更有甚者，在临行宴上摆出贞观朝的阴山之战来激励将士士气。

谁料好消息没坚持多久，便有八百里加急军报从阴山传来。

宣威将军所带领的五万大军一夜之间几乎全军覆没。将军本人下落不明，剩下一万残兵败将撤回龙城转攻为守。

朝野上下，无不震惊。

武皇震怒到极点，一连摔碎好几个茶盏。碎片落在同心阁的地上，吓得随候宫人纷纷长跪不起。她遣凉面去找狄仁杰，让狄仁杰以幽州节度使的身份即日启程前往阴山彻查此事。途中放心不下，还让凉面随他一同前去。

狄仁杰不解，若是凉面与他同行，那么谁留在武皇身边保护武皇的安危。凉面让他放宽心，四大密探之中，只是他一个人陪狄仁杰北上，除此之外，这不还剩三个人么。不过讲道理，剩下三个人对武皇有多忠诚，狄仁杰具体说不上来。可单凭他对鹰犬展念鸾的了解，这剩下的三个人，绝没有凉面一人忠心。

临行前，狄仁杰从家里拿了几身白元芳的衣物一并带去。凉面看在眼里，调侃他是千里寄寒衣，想君归故里。

其实白洁也闹着要一起去，被狄仁杰好言相劝遏制住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告诉白洁，“你若是走了，万一有人企图利用驻扎城北的白家军对武皇逼宫，那我们可都完蛋了。”更何况，狄仁杰总感觉这次宣威将军全军覆没一事很有可能是将他骗离神都的调虎离山之计。留着白洁在京中，再加上多重人格的协助，神都阴山两地互通信件，方可统揽大局。

 

4

 

马蹄飞扬，卷起尘土无数。

凉面备了快马，和狄仁杰行在南北贯通的大道上。期间，他们路过不少驿站，换过不少匹快马，也累死了不少匹快马。一刻不歇，马不停蹄。

路上风景渐渐从城镇变成树林，再接着被白桦山杨和低矮灌木所取代。

与上一次奉命去金陵的心情不同，上一次再怎么说也像是一路南行游山玩水，加上坑了诸葛王朗，似乎也的确算得上京杭大运河游船几日游。但是这次，大不相同。狂风粗砺，这还只是身在一望无垠的草原。

狄仁杰不敢想象的是西北大风，龙门荒漠。身处茫茫黄沙之中，每行十步便需担心脚底有枯骨，十里夜孤狼。记得以前听展念鸾曾说，她大哥驻守龙门荒漠，除了要防着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边界虎视眈眈的外敌部族，还得跟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打交道。

其实若真是追本溯源计算起来，这龙门驻地原本该是白家军负责。只不过两年前元李谋逆案过后，武皇见怀化将军白霸身死，担心白家军无力肩负起众多驻地的职责，所以这才让兖州展家把部分兵权从河西走廊分来龙门荒漠。

这在当时，算得上是军中大事。

狄仁杰想起四大密探分布朝堂、军中以及江湖，不由问起凉面，向当事人确认。

凉面迎着风，声音被包裹在口罩里，听得不是那么真切。他说，他和鹰犬负责军中，只不过他是内军，而鹰犬是外军。呛进口冷风，顿了顿，接着说道，“按理说这次应该是鹰犬陪你前来，她在外军方面到底是比我熟悉。但我听武皇说起鹰犬最近似乎被别的事物缠住腿脚，所以这活就落到我的头上。”

狄仁杰点点头，结合鹰犬本人是安远将军之女的身份，似乎鹰犬负责外军这一点并无出入。那凉面负责内军是否意味着他的真实身份与禁卫军有关？狄仁杰没有见过禁卫军的统领，不得而知。不过，倘若他有幸见得禁卫军统领的脸，便会发现那人长了一张同冷面凉面兄弟不差分毫的面容。

 

白元芳坐在龙城的白家军大帐里。一天前刚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说是朝野震惊宣威将军大败惨案，武皇特派幽州节度使前来龙城调查此事。军报中并未说明这个冤大头的幽州节度使所为何人，白元芳在心底猜了一圈，把那几个将门之后全都考虑一遍，竟一个合适人选都没想出来。

总不至于是狄仁杰吧。他想了想，随即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狄仁杰虽然有谋略，可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能不能活着赶来阴山都成问题，更别说被武皇钦点为幽州节度使。况且那个人刚上任大理寺卿，手头陈年旧案繁多，总不能又将案件抛给孙少卿，自己一路向北。

更主要的是，狄仁杰在军务方面还没有白洁熟悉。军中不比朝堂，它自有一套行事方法。

他把军报拿出来重新看了看，听校尉通报幽州节度使已经进入龙城。起身整理好铠甲，对随行副将说道，“走，我们去会会那个武皇派来的狗头军师。”

“说谁是狗头军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账外传来，声音的主人身着黑衣，掀开大帐一角，步履轻松踏入账内。眉眼弯弯，好久不见。

白元芳闻声抬头，眼睛一亮。

 

5

 

这是狄仁杰第一次看见白元芳身着铠甲的模样。

白衣银甲，行走在辽阔的草原，像是琼楼玉宇里落了一地的梨花白。

狄仁杰突然明白神都小院里的绿槐古井虽安逸，可完全将眼前人捆在了方寸之间，像是被太平公主圈养在鸟笼里的五彩鹦鹉。有的人天生属于辽阔长空，时而择良木而栖，终究难舍碧空如洗。

“怎么样，是不是老帅了。”白元芳嘚瑟地转了个圈，向狄仁杰展示他的铁衣银甲。“是是是，老帅了。”狄仁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就今天我勉为其难承认一下你比我帅。”白元芳得意地笑，瞥见对方手里拿着的包裹，轻巧夺过，满心欢喜得像是庙会上拔得头筹的香客。

“这都是白洁托我带来的。”狄仁杰撒了个小谎，把功劳扔给白洁。见白元芳小心翼翼爱惜有加收拾好衣物，再把那包裹在衣物之中的一盒干桂子放进抽屉。“你们在神都都还好吗？”完毕，他出声问道。“都还好。”狄仁杰为了让他安心，故意这么说。不过除了朝中局势诡变风起云涌之外，他和白洁也的确过的还可以，多重人格常来事务所，说不上是来找狄仁杰还是白洁。偶尔白洁也恼他，便会让狄仁杰把人叉出去。听他隔着院墙，一个人在外面表演单口相声。

没有白元芳的日子平淡似水。时而察觉院子里少了些什么，明明身在仲夏，却太过冷清。

“那就好。”白元芳拿起佩剑，领着狄仁杰走出大帐，翻身上马。

这里可是他白元芳的地盘，自然得向狄仁杰好好炫耀一番。草原青青，晴空万里，若不是如今同契丹部族还有一战，这里可真是踏青寻芳的好地方。他拉着狄仁杰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自来到阴山之后的奇闻异事，从牧区的羊群说道水草丰盛，眉飞色舞意气风发。仿佛这个时候的白元芳，就只是怀化少将军白元芳，不是任何人的陪衬，也不是任何人的传声筒。

穹顶之下，塞北无边。

有的人终其一生寻寻觅觅碌碌无为，活着只不过是别人的影子。而有的人，拨开迷雾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苍茫牧野，寻得本真。

另一边的马上，狄仁杰面带笑意静静地听。他是欣慰的，心想吾家少年初长成，挥剑决浮云，南征北战，纵横驰骋。“也就是你会在战时苦中作乐了。”他笑吟吟，调侃白元芳。

“那也没办法啊，”白元芳摊摊手，“宣威将军的五万大军大败实在可疑。可若是连我都愁眉不展乌云惨淡，那么我的将士见了军心也散了，哪还有士气准备战斗。”他故意拉长声音，轻轻笑了起来，“武皇这不是派你来调查宣威将军的事嘛，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倒也对。

 

6

 

武皇派狄仁杰来调查宣威将军自然是不相信堂堂武周五万大军居然会被几个零散的契丹部族几近歼灭。她生性多疑，担心宣威将军通敌叛国借机欲行谋反之事。

与此同时，神都内亦是暗流涌动。

太平公主借势暗地打压梁王，这在梁王和皇嗣之间的明争暗斗之中无异于给皇嗣增添了几两筹码。长期以来，在李武两家的争斗之中，太平公主一直处于一个很是微妙的状态。她既是李家的女儿，又是武家的儿媳，谁也不知公主心里的那杆秤究竟偏向何方。

此次打压梁王，倒是让朝野中一些投机分子看到曙光。原来他们身份微妙的公主到底还是站在李唐宗室的这侧，一直以来，和他们一样，思念盛唐遗风。

只是公主站在李唐宗室这侧还并非单纯因为思念盛唐遗风那么简单。

太平时唐朝的公主，她深知自己一切地位一切荣华都是李唐宗室公主这个身份带来的。在武周宗室之中，如今的她也只是武家的儿媳。单论舞权弄势，她连庐陵王的妃子韦氏和女儿安乐公主都不如。

方起鹤得知此事后，有些恼怒。他在气公主此举太过鲁莽，没有同他事先商量，如此一来，便有过早暴露的风险。可太平公主不那么想，她坐在纱幔后，秋水含波，举止娴静。她说，“再不帮衬旦哥哥一把，他的党羽心腹都快被梁王铲除干净了。”说着，隔着纱幔盯住方起鹤冷笑，质问方起鹤近日私下偷摸搞出来的小动作，“本宫还没问你宣威将军那边是怎么一回事呢，你倒好，先跑来我这里兴师问罪。”

方起鹤动的这些小心思，太平不是丝毫不知。她和她的母亲一样，生性多疑，就在方起鹤重用契丹方面的消息网时，太平就曾暗示过他不要越界。

“殿下不是想要一个乱字吗，我正在帮殿下弄出来呢。”方起鹤撵着额前垂下的长发，信心满满势在必得，“殿下放心，狄仁杰被武皇派去阴山，一时半会，他是回不来搅咱们的局。”

“你这招调虎离山，用的倒是巧妙。”太平公主放下茶盏，合眸沉思。

大家何尝不都是险中求富贵。

 

7

 

狄白二人折回龙城时，发现凉面已经巡视驻地回来。了解了宣威将军余部所在方位之后，拉开大帐中的地图，在图上指点江山。

宣威将军兵败的地方离龙城有些距离，属于超出龙城白家军监视的范围。无论这个地点是宣威将军选的还是契丹部落选的，都可以保证白家军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兵败前来支援。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白家军发现不了他们叛变。

“也就是说，初步定论为宣威将军带领四万大军叛变契丹？”白元芳看着地图，说出心中假设。狄仁杰点头，这是他和凉面讨论过后一致赞同的想法。

宣威将军五万兵力中有四万人马全部消失，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而那些从契丹人刀下逃回的一万人马也只是说他们和主力部队在西受降城附近走散，遭到契丹人马偷袭，这才狼狈返回龙城。

“我怀疑剩下的这一万人马中，也还有契丹安置在军中的内线。”狄仁杰说道。既然是有内鬼，那么最简单的法子便是伪造军令埋下眼线，只等那内鬼前来偷窃军令文书，借机一网打尽审上一审便知。

这是用来对付普通内鬼的方法。

但眼前他们即将面对的并非普通内鬼。事情一旦与契丹扯上关系，狄仁杰无法不去将契丹与方起鹤的母亲，那个宅门深闺里的方姨娘联系在一起。既然算是半个方起鹤的人，那么就不可掉以轻心轻视敌方。

怎么办？老办法，在信上做文章。

狄仁杰准备了两封信，一封写得狗屁不通，另一封也写得狗屁不通但用常见军中密码加密。两封信同时发往神都，让凉面和白元芳埋伏在阴山通往神都两条小路上，只等大鱼上钩。

白元芳问他，既然内容都是同样的狗屁不通，那为什么还要准备两封信。

狄仁杰说自己这叫故布疑阵。方起鹤知道他向来奉行逻辑之上，不大可能做出这种无法预判的举措。而狄仁杰此举就是为了告诉方起鹤和他的手下，想通过逻辑来猜出自己的行事轨迹简直就是妄自尊大。

“那这计谋他们如果不上当怎么办？”白元芳将信将疑。狄仁杰胸有成竹，笑道，“不成功我就给擦两个月幽兰剑。”“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做戏要做足。当天夜里，由白元芳和凉面二人在军帐之外演了一出军中突变需立即上报武皇的戏码。等他们走回帐中，狄仁杰还故意压低声音提议送一真一假两封信出去，免得被贼人窃取军情。一板一眼，弄得跟真有重要军务一般。

他们演得真，内鬼便会上钩。

最终狄仁杰还是没能给白元芳擦成幽兰剑。

不仅是白元芳，就连凉面也没想到狄仁杰这招空手套白狼居然真的套到内鬼。抓到内鬼的是凉面，估计这内鬼以为狄白他们会认为内鬼觉得真正的军务出现在白少将埋伏的路上，所以就将真正的军务放在另一条路，也就是凉面埋伏的路上。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在名侦探狄仁杰的眼皮子地下完成反诈，结果没成想，两条路上的军务都是假的。

白元芳洋洋得意，抓到内鬼后让白家军敲开内鬼的嘴巴塞入木条防止对方咬舌自尽或者吞服毒药自尽。狄仁杰见后啧啧称奇，还不知道白元芳这些刑讯招式都是跟谁学的。转念一想，在刑讯方面，大理寺展捕头真是舍我其谁。被方起鹤越狱害到降职之前，她就是负责刑狱的大理寺丞。各种刑罚，她一家独大。

“我呢，也不指望从你嘴里听到什么真话了。”白元芳围着内鬼缓缓踱步，他也不废话，直接让副将去搜身，就不信搜不到有用信息。结果，除了一封契丹语书信，别的，还真什么都没搜到。

狄仁杰懂契丹语，读信过后，并未太过惊讶。这信能证明这些契丹部族是受到方姨娘的命令前来骚扰边境，但并没有明确写明同方起鹤有关。方起鹤再一次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白元芳当场恼了，不仅是他，狄仁杰也恼。他在白元芳耳边耳语几句，白元芳不解其深意，可还是选择相信他。他让白家军准备好酒好菜，给那内鬼松绑后，当着内鬼的面食下每一口菜以确保菜中无毒。内鬼将信将疑受宠若惊，可还是迫于饥饿吃完饭菜。

就在内鬼以为这时最后一顿断头饭时，白元芳居然把他放了。

不算偷偷摸摸放掉，而是直接把人光明正大带出账外。

狄仁杰和凉面埋伏在暗处，窥探军营中其他人在看见内鬼从将军帐中安然无恙走出的反应。在狄仁杰看来，军中内鬼肯定不止他们今天活捉的这一个。既然有所接应，那么便从挑拨离间上做文章。白元芳后来问他，这么做究竟想要干什么。

狄仁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如果你也是内鬼，当你看见你的同僚被活捉之后不仅没有遭到酷刑逼问，反而饱食佳肴安然无恙，你会怎么想？”

“我会觉得他投诚了。”

狄仁杰点头。没错，他们会觉得遭到背叛，那个内鬼今后无论说什么话，哪怕是真正的军情军报都不会再被相信。一个不被人信任的间谍，也就失去了他所存在的所有价值。方起鹤以为他只是在破案上是个好手，没成想，论勾心斗角玩弄心机挑拨离间，那都是他狄仁杰玩剩下的。

白元芳又问，“那我们该如何通过他来锁定契丹部族的驻扎据点位置？”

“你有没有发现凉面不见了？”狄仁杰运筹帷幄点了烟，烟火明灭，弄得大帐里一股小兰花的烟味。

 

8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凉面一直跟踪在那个内鬼身后，像个背后灵一般。狄仁杰给了他两种可以预测到的结果，一是这内鬼发现众叛亲离之后索性自暴自弃前来投诚，二是他回到契丹部族的驻扎据点，向他们的首领表达忠心希望再次得到重用。

就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种，凉面只要一路尾随那个内鬼，不怕找不到契丹据点。

他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果然不出所料，这内鬼熬不过众叛亲离的内心煎熬从龙城逃走了。凉面一路追踪，发现内鬼的行踪消失在西受降城附近。狄仁杰还记得宣威将军那存活的一万人马就是在西受降城附近同主部队走散后遭到契丹部族袭击。如果契丹部族驻扎在西受降城内，的确合乎逻辑。

当天夜里，白元芳整军备马，准备出征。

白家军在龙城有五万兵力，再加上宣威将军留下的一万人马，总共六万大军，可白元芳并不准备把这六万人马全部带走。且不说这六万人马中有无内鬼，单是这种倾巢而动的做法就颇具风险。他选了三千精锐骑兵，和副将一起，兵分两路准备夜袭西受降城。争取趁其不备，一网打尽。

临走前狄仁杰放心不下他，往他银甲之中又添了一块护心甲。

“我们岱宗白家可是太宗皇帝亲封的六大良将之一的‘白蹄乌’。别这么满面愁容苦着脸，等我回来。”白元芳握住幽兰剑，笑言让他大可放心。

 

9

 

凉面被白元芳留在龙城保护狄仁杰。

他们带兵多年的人熟读孙子兵法，深知何为兵不厌诈。白元芳也是谨慎，生怕自己带着精锐部队离开之后，龙城遭到突厥袭击。幸好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狄仁杰在帐中空空坐了一宿，一宿未眠。次日满眼通红布满血丝的时候，被凉面看见。凉面让他赶紧去休息，别到时候真出现什么意外，栽在睡眠不足体力不支上。

对于狄仁杰和凉面而言，他们留在龙城里还需在众位没有随白元芳出征的将士面前假装白元芳依旧身在龙城。为除内鬼，瞒天过海。

两天后，好消息从西受降城传来。

三千白家军精锐夜袭西受降城，将城内五万契丹部族一网打尽，擒获首领耶律鹧。经过排查，五万契丹部族之中，有四万人正是宣威将军带来阴山的部队。白元芳把西受降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宣威将军的身影。

至于城外的契丹余党，也被前来支援的白家军击退到铁山附近。

待到将契丹首领耶律鹧带回龙城审问，这位抵死不开口的首领在来到将军账的刹那开了口。

他说，你们中原人就是背信弃义。

很多年前，他们的契丹公主遇见了一位来到草原的唐使，唐使是随着宣威将军的部队而来。本以为唐使会带来文明交融，没成想他人面兽心，糟蹋完契丹公主后迫使公主生下一个女儿，取名耶律燕。后来战乱，那个中原人逃回唐国，那个女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耶律鹧咬牙切齿，即使沦为阶下囚，也有骨子里的硬气，“这次杀了你们的宣威将军也算是让你们看看我们契丹人血性的复仇。”

“那个中原唐使姓什么？”狄仁杰问道。

耶律鹧怒发冲冠，喉咙里发出大风呼号般的嘶吼。他说，他永远忘不掉那个畜生姓房。

狄仁杰坐下，这算明白了敌不在外而在内的事实。

 

10

 

那个中原与契丹混血的孤女，流落河西走廊的契丹阵中。于二十多年前被河西走廊的驻守将领救下，隐藏了自己耶律燕的姓名。那驻守将领问她，你叫什么。她想起了自己那中原禽兽父亲的姓氏，去掉几笔划，告诉将领，她姓方。

房氏无家，流离失所，便成了方。

方起鹤怒极反笑。他原本计划好暗杀宣威将军后李代桃僵，将武周军队化为契丹部队的美梦破灭。

好个狄仁杰，知道从他这里学会耍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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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案】